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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阳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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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萱萱想象力再丰富,也完全没想到空花藤居然是动物而不是植物——那就难怪会被叫成空花藤了,它除了身上一处处因为寄生阳焰草而出现的细碎纹路,还真不像能萌芽开花的。

    空花藤,那花是假的,藤蔓也是假的。

    邵萱萱围着盆看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根活着的阳焰草,只瞄到几片干枯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叶子。

    深陷在蚂蚁堆里,随着藤虫吞咽蚂蚁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秦晅道:“这东西娇贵的很,最是喜阴厌阳,大火一烧,直接就送掉了半条命。”前殿的火势已然控制住了,居然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却是邵萱萱所不知道的。

    邵萱萱见他不怎么着急的模样,料得他身上应当是备了不少解药的,但……邵萱萱想问问这虫子到底是从哪里捉来的,又觉得不管怎么问,应当都拿不到答案的。

    秦晅只一句话,便彻底打消了她追问的念头:“藤虫身上剧毒无比,我也是千辛万苦才弄到这样一条,若是死了,也只能说命该如此了。”

    邵萱萱瞅着好像“消化不良”的虫子,心也悬乎了起来。

    秦晅接着道:“这些寒蚁原本是我从瓷安寺带回来的,如今看来也不济大用,得再往北边去寻一寻,找找能驱散藤虫身上暑气的法子。”

    这么冷的冬天还要驱散暑气,邵萱萱瞪着那条虫子,心想这可是她听过的最娇生惯养的虫子了。

    她忍不住就伸手想去摸一摸它懒洋洋的身体,秦晅一把拦住:“便是这些蚂蚁,也都染上了剧毒,你不要命了?”

    邵萱萱悚然一惊,想起他刚才随意捧着东西进出的样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你养着这个祖宗干嘛!还专门养在前殿附近,那得有多少人进出,生怕出不了意外呀!

    秦晅懒得解释他是把藤虫养在前殿附近背阴的一棵古树树洞深处的蚁窝里的——中了毒的蚂蚁其实也跟他们一样,先被藤虫身上的剧毒困住,然后毒性再被不断生长的阳焰草弱化,如此一日捱过一日,也是生不如死的。

    可现在虫子衰弱了,身上的阳焰草却都枯萎了,那毒性就有些抑制不住了。蚂蚁已经死了一片,要是再不想想办法,下一步丧命的可就是他们了。

    秦晅肯大大方方让邵萱萱知道根底,也是迫于无奈——这桩事情,还真的只能跟她诉说,连萧谨容都是不知道的。

    他寻了锦盒将那些蚂蚁和藤虫都弄进去,叹了口气,才同邵萱萱道:“我明日一早便向陛下请旨北巡,你得同我一道去。”

    邵萱萱抿嘴,北巡啊——

    这地方的气候规律跟她家乡还是很像的,越往北越冷,去北方的话……她转了一圈心思,觉得那边虽然气候恶劣,不时有战争纷争,却也不失一个好机会。

    等到找到了让藤虫活命的方法,她就趁机带着虫子溜走,天大地大,难道还真的逃不掉?

    这时,她蓦然瞧见一直埋头苦吃的藤虫扭了扭身体,露出腹下仅存的一点儿红艳——这也是邵萱萱第一次见到活的阳焰草,红似枫火,菌菇一样紧贴在虫子身上。

    秦晅见邵萱萱眼中流露出渴望,冷笑道:“阳焰草是长在藤虫身上的,硬拔只会让毒虫疯狂反噬你,你不相信尽可以试试——况且,你就是拿到了阳焰草,知道炼制解药的法子吗?”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完完全全的有恃无恐啊!

    邵萱萱确实被他的话打击了,扁了下嘴唇,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铁环和链子换了一只手。

    秦晅盖上盒盖子,瞅了邵萱萱几眼,道:“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也没有当真亏待了你吧?”

    邵萱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他这人喜怒无常,前一秒还笑意盈盈的,后一秒就能凶神恶煞地扑上来欺负人,比锦盒里那条空花藤虫还可怕!

    似乎是为了表现诚意,秦晅没再将她锁起来,让张舜好酒好菜伺候着,方砚却完全没了踪影。

    邵萱萱悄悄在晚膳的时候和张舜打听,唬得张总管一脸惨白,轻声道:“你莫要多管闲事,他的处境自然能好一些,千万不可再在殿下面前提起了。”

    邵萱萱噤口,她却不知,张舜随后去了书房,直接就被秦晅拿纸镇摔破了鼻子。

    张舜知道自己失言了,如今的太子殿下不比往常,荒唐事儿不做了,暴戾的脾气全用来折腾他们了。

    太子请求北巡的奏折上去,很快就被皇帝召去了御书房。

    北地确实纷争不断,却也并没有到需要当朝储君出马鼓舞军心的程度——而且,现在那么冷,士兵们都开始停战休养生息了。

    皇帝盯着自己的儿子,把奏折扔到桌上:“晅儿,你是当真想要你小皇叔的命?”

    秦晅理所当然否认了:“儿臣听闻北地匪乱不断,商道无人敢走,百姓夜不敢寐,只盼着此次北上,能替父皇分忧,社稷出力。”

    “你可知那些流匪一半都是夷蛮假扮的,他们选在这样的天气来杀人越货,也是因了北地草场被大雪覆盖,为了活命想出来的法子,亡命之徒,可不怕什么皇家禁军。”

    秦晅当然是知道的,答出来的话却大义凛然道皇帝都有点发怔:“父皇,您不止儿臣一个儿子,您的江山社稷,却只有一个——儿臣若是连这些为了糟蹋百姓的蛮夷野人都制不住,怕也担不起您对我寄予的厚望。”

    皇帝的目光清凌凌的,看了他半晌,终于点头道:“好,朕交给你五千精兵,等你凯旋的好消息。”

    秦晅欣喜谢恩,回到储宫后却气得砸了好几样东西。

    这只老狐狸,前几日一直敲打他,说什么为储君者当担大任,他现在主动一提了,果然便顺水推舟要他出京。

    太子储宫走水,连问都不问一声!

    却不知他到底属意那个儿子,这样冷的天气也要赶他出去。

    他暗暗发了一通火,很快又让张舜收拾了,找了萧谨容等人来,钻到书房商议对策去了。

    邵萱萱直到这时才隐约猜到,之前的种种祸端,这时才开始真正显露目的。秦晅去往北地,一来确实是藤虫衰弱的原因,二来竟是被半逼迫的。

    怪不得跟她半坦白了解药的真相,她要是在这桩事情了不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也是个隐患。

    邵萱萱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这条命,抱着手炉窝在椅子里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发呆。

    这么冷的天,还要北上,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到了傍晚,皇后带着大群人送了东西过来,从内外衣衫到伺候的人、便于保存的食材、锋利的兵器一样不缺,拉着儿子的手垂泪掉个不停。

    秦晅只把人退了回去,安慰道:“儿臣不是小孩子了,雏鹰总需离巢,母后不必太过忧心。”

    皇后叹气,试了试眼泪,主动提出让邵萱萱再去淑房宫住,秦晅笑道:“她虽是女子,却也是从小在军营里待惯了,此次北上,她随我一道去。”

    皇后愣了下,眼泪掉得更凶,临走前又拉着邵萱萱哭了一场。

    邵萱萱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安慰了几句,想到自己这个倒霉催的运气,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隔日一早,皇家旌旗飘摇,百官随驾,皇帝亲自送大儿子上路。

    邵萱萱穿了一身军士的衣服,混在行伍里,看着翻身上马的贵族少年多少有些感慨——艳阳、大雪、黑氅、银甲,确确实实看得人眼热鼻酸。

    刘献屿与太子太傅王传云随军,另外还有统领五千精兵的将军——到了当地,自然有当地的驻军配合他们行动。

    慈湖的冰面结得厚实,往北的支流自然也冻住了,车马行在冻得咯吱响的土地上,肃杀而寂寥。

    出了城,行军速度便快了不少,邵萱萱没多久便走出一脚水泡来,待到夜里休息时,悄悄摸出营帐,按着秦晅事先叮嘱的那样,到了约定的亭子里。

    那里蹲了个灰影,见她来了,一言不发地起身便走。

    邵萱萱不敢怠慢,紧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咱们去哪儿。”

    灰影不答,只往偏僻的树林里走,最后竟然到了一处天然洞穴,也不打火折子,摸着黑就往里走。

    邵萱萱犹豫了,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月亮,才往里行去,一直走了七八米,才瞧见火光,然后便听得秦晅道:“怎么这么晚才到,这般慢手慢脚的。”

    火堆边坐了秦晅、萧谨容和好几个生面孔,看这模样,竟然似要离开队伍独自行动。

    邵萱萱张口结舌,秦晅便向萧谨容边上的人道:“刘简,你出去瞧一瞧,这丫头迷糊得紧,怕有什么尾巴跟来。”

    领邵萱萱来的那人垂着头,瓮声瓮气道:“我都留意了,没人。”

    秦晅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火光中,那人忽然抬眼看了邵萱萱一下,摇头道:“殿下,带着她实在是不方便的。”

    萧谨容低下头不说话,只把柴禾往火堆里再添了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