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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夜啼婴哭(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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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夜啼婴哭(二十)

    我一直很想知道——生无所恋,是什么感觉?

    大雪纷飞,一位身穿薄薄的棉衣的中年女人,颤颤巍巍的走到了这座大楼的顶层。

    大楼下,是匆忙飞驰而过的汽车,以及忙忙碌碌行走的行人。没有人朝上看,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发现——她,想要从这里跳下去。

    雪花如同飘逸的精灵般飞洒,滴落在她的头上,缓缓的融化,又缓缓的积成碎冰。那结冰的发梢,就如同是她的心,冰冷的近乎麻痹,干燥的近乎窒息。

    她叫今年42岁,没有孩子,丈夫酗酒度日,每天回家除了睡觉,就是耍酒疯打她。打从她和那个男人过日子以来,几乎没有几天是不挨揍的,每天都是鼻青脸肿的出门,然后接受着他人或是嘲讽,或是怜悯,或是恐惧的眼光……这些也就罢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工作的时候昏倒。老板嫌她晦气,随便塞给她点钱叫她走——她连最后一点微薄的收入都没有了。

    多年无子,丈夫打骂,下岗无业,政府的体恤金还不够丈夫挥霍半个星期的……生活的重担早已压垮了她的肩膀,这个女人绝望了,她要从这里跳下去,让自己的血迸溅到那些嘲笑她的人的脸上,她想用生命来狠狠的扇那群人一个耳光!她要用自己的消失,来报复他那个粗暴的丈夫,让他饿死街头!

    或许,她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生无所恋,活着,只是空受折磨而已。

    寒风刺痛了她的脸,刺红了她的眼,她看着脚下的那片冰冷无情的泊油路,然后……她回头了。

    ……她害怕。她畏惧死亡。她曾无数次的忍受不住命运的折磨,冲上这寒冷的大楼,但最终,又无数次黯然的走了下去。她承认自己懦弱,承认自己面对命运时的卑微,承认自己即使对丈夫有所不满,也不敢开口抗议——她真的很无力,甚至无力地没有勇气去死。

    “我从来,都没有赢过。”

    她从大楼上走了下来,像是往常那样经过他人的眼前,对他们好奇的打量装作视而不见。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还有一个巨大的巴掌印,那是她丈夫今早出门前留下的,打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手痒……对,就是手痒。

    她苦笑一声,行尸走肉般的出了大楼,绕过繁华的街道,顺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这条路并不是她家的必经之路,但是从这里走,可以经过孤儿院。虽然那里的孩子都把她当成老巫婆,但她还是想去看看那些稚嫩的小脸,摸摸他们小袄子上,那细细软软的绒毛。

    她没办法生孩子,在一次被丈夫打得流产之后,她就生不出孩子了。但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要一个小孩!

    走着走着,她突然怔住了。孤儿院紧闭的大门前,有一个小小的面盆,孤零零地放在泥泞的雪地里。盆上盖着一片薄薄的毛被,咕咕的热气向上蒸着,显然是刚放在这里没多久!

    她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手脚也不听使唤了,慌慌张张的跑到那面盆的旁边,看着监控录像坏了,周围又没有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真的是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红肿的眼睛眯缝着,丑丑地小鼻子冻的通红,长着小嘴嘤嘤地哭着。

    本能的母性,让她怜爱的抱起了那个孩子,轻轻的哄了哄这个脑袋只有拳头大的小家伙,然后掀开了包被——是个女孩!

    鬼使神差地,这个懦弱的女人竟是手忙脚乱地,把孩子藏在了怀里!听着婴儿弱弱的哭声,她警惕的看向了四周,确定监控录像坏了,周围也没有人,立刻拉紧了薄外套,趁着大雪匆匆地赶回了家。

    “喂,虽然我是被遗弃的,但是你这么做,属于偷小孩吧……”

    好吧,故事说到这里,恐怕各位也看出来了,这里是鬼境,而女人怀里的孩子,就是再次进入鬼境的云孟侨。

    时间倒回三分钟,云孟侨趁着外面形式混乱,趁机溜进医院想要找人求救。结果没成想,他前脚刚从六娃那里知道女鬼要来找他报仇,后脚就和一直偷偷跟在他后面鬼婴撞个正着!

    也不知道他是天赋异禀,还是命不该绝,总之就在他马上就要被咬掉脑袋地时候,他突然悟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在这里再度提一下叶晚萧。虽然现在云孟侨和叶晚萧相处模式,堪比中下贫农和土豪劣绅之间的阶级斗争关系,但他还是不得不佩服少将敏锐的经验直觉,和准确的判断力。总之,就在鬼婴即将落口的刹那,云孟侨一直无法调动的灵能力,突然自动自发地运作了起来,而他脑子里闪现的,正是叶晚萧特地给他挑出来的——《云笈录之入鬼篇》!

    云孟侨不明觉厉:“貌似我连《基础篇》都没练会吧,竟然莫名其妙地搞定了《入鬼篇》,加上刚才的那个傻子,我这是一天连撞了两次大运啊!……感谢圣爹,俺回去就去买彩票。”

    眼前一黑一白,再次看清这个世界时,云孟侨果不其然的发现自己再次变成了一个婴儿。不过这次比起上一次,要好上那么一点点,虽然没有大腿和内裤,但是好在呼吸顺畅,也没人掐他脖子。

    婴儿一直在闭着眼哭,他也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棉被包了起来,而且是被丢在室外,确定附近没有野狗的动静之后,他陷入了沉思:

    “唐雅说过,她的孩子没死,但这绝对不可能,陆明就是被鬼婴弄死的,既然有了鬼婴复仇,那么孩子肯定没活成。所以,她所指的‘没有死’,只能说明孩子不是她所杀,最开始我也是怀疑她是把孩子送走了,现在看我身处地这个地方,显然应证了我的想法。”

    “而且,经她提醒,也暴露一个疑点——‘昨日重现’是让生者经历死者死亡的全过程,因为不能反抗,所以也叫做‘死亡重现’。但是,在我最后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可以自由行动和挣扎,甚至可以主动求生,这显然不符合鬼境基本要求。”

    他想着想着,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不动声色地笑了:

    “……但假如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与此同时,他头上的被子被掀开了,光线刺痛了婴儿的眼睛,刚刚止住哭声的孩子吓了一跳,嘤嘤地睁开了眼睛。他也顺势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张欣喜若狂的女人的脸,还没等他看的更清楚些,那女人手忙脚乱地就把婴儿抱了起来,同时小心翼翼地掀起了他下身覆盖地布料……

    “……啊啊啊啊!!!”云孟侨内心咆哮道:“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虽然身体是个婴儿,但是感官都是一样的啊,被人看下-体算是什么羞耻play啊!婴儿也有人权的好吗!

    好吧,他承认,每个人的幼年时期都是黑历史。断奶的时候要摸着麻麻的乳-房才能睡觉,没牙的时候要咽别人咀嚼过的事物才能吃饱……萝莉就不提了,谁家的正太在没被自己家的姐姐偷偷摸过小蛋蛋?谁小时候没尿过床,没光着屁股满街跑?谁没毫无理由的撒腿狂奔,或者跟女孩一起玩过家家,然后磨砖头粉磨一个下午?

    “欸!貌似爆出了什么黑历史。”

    虽然不经意间想起了童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托尿床的福,云孟侨成功的压下了现在就咬舌自尽的欲-望。

    他正想着,隐隐约约听到女人说:“……是个女孩。”紧接着,云孟侨就被塞进了女人的怀里。

    周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但奇异的是,当他贴着妇人干瘪的乳-房时,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种安心。回想女人那张朴实沧桑的面容,云孟侨只觉得有些眼熟,忽然里灵光一现,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张被泡的几乎变形的脸——是唐雅病房里的那个淹死的女鬼。虽然二者的体型相差巨大,如同是脱水蔬菜和新鲜蔬菜作般差异明显,但细看五官,这两者还真有几分相似,难道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这就麻烦了,这也就说明,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乙级恶鬼,和一个甲级恶鬼!以自己区区丁级的实力,能对付它们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女人气喘嘘嘘的闪进了狭小冰冷的房间里,屋子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女人呼吸急促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懒散的男声不耐烦的响了起来:

    “你特么的吵死了!皮紧了是不是!”

    还没等云孟侨反应过来,只见一股大力传了过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头上响了起来,女人闷哼一横,跌倒时连忙小心的侧过了身,才没有压到孩子。

    女人的丈夫,仅仅是因为她进屋时发出了动静,就伸手给了她一个耳光,看见自己欠揍的老婆躺在地上,他从肮脏的小床上爬了起来,狠狠朝着她的肚子踢了一脚,骂骂咧咧道:“贱人,给我钱!”

    女人痛呼一声,疼脸色苍白,根本说不出话来。男人也不等她说话,摸下了脏兮兮的床,想要用拳脚逼这个贱人快点给钱。酒醉靡靡之间,他隐隐约约看到她怀里似乎藏着什么,不由得露出了个笑容:“嗯?你怀里藏的是什么?钱?还是酒?快给我!”

    女人一听立刻吓出来一身的冷汗。她本来就是想要趁着丈夫不在家,偷偷把孩子藏起来的,没想到这个酒鬼这么快就花光了所有的钱,还在她刚把孩子带回家的时候,被他看个正着!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碰孩子,不然……不然他绝对会弄死上天赐给她的宝贝的!

    是的,她的宝贝。她太想有个孩子了,但是这个国家的法律机构,不允许她这样依靠低保生活的家庭领养孩子,不允许有暴力酗酒倾向的人抚养孩子,更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几乎揭不开锅的家庭领养小孩!

    她没钱从黑市卖孩子,又不能领-养-孩子,她本以为今生无望了,没想到上天终究还是赐给了她一个小孩!这个孩子,是上天看她可怜赐给她的!

    不需要考虑抚养、金奶粉钱的问题,她相信,只要给她一个孩子,她什么都敢去做!她可以卖血、卖肾、卖掉一个眼角-膜,一切的困难对她而言都不再是难题!她的生活已经有了希望,她的未来已经有了念想,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只想要一个孩子,只想听到一个孩子稚嫩的叫她一声“妈妈”!

    女人前所未有的勇敢了起来,她一把推开了自己的酒鬼丈夫,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肚子向门口逃去。酒鬼被她推开,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暴怒了起来:“臭-婊-子,在外面他们欺负我,回家还要挨你欺负,操-你妈真是反了天了!今天我要是不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疼,我就tm不是男人!”

    他火冒三丈地抄起手边的酒瓶子,大吼着冲上前去追上了女人,抓住她干枯的头发,狠狠地朝她的脑袋上砸去!

    只听“咣”地一声,云孟侨似乎感觉到女人倒下了,然后觉得似乎有什么液体缓缓滴落到了婴儿的嘴里,借着婴儿的舌头,他尝到了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和腥咸味道的液体——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