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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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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

    杨晔已经被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半点委屈。从来只有他打人,却未尝过被打的滋味,头顶钻心地疼,杨晔只觉得似冷似热的血流从额角流下来,流到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你,你敢动我,我爹,我爹。”

    汪直不等他说完,又道:“你爹,很快就会来陪你。”说着脚上用力,踩得杨晔险些疼昏过去。

    杨晔被汪直打懵了,没出息地说道:“莫打我,莫打我,我家有银子,你要多少有多少。”

    汪直脸上带着一丝嫌恶,嘴角微微勾起,咬牙道:“杂碎!你也配贿赂我!说!是何人请太后给你赐婚!”

    杨晔不明白,到底何事惹了汪直,此时听这话才回过味来,原来是因为那婚事!杨晔此时想起太后,觉得自己无需害怕汪直,又瞪着眼睛道:“我是太后赐婚!庆云伯保的媒,你敢动我!待我出去,定将你这阉人碎尸万段!”

    汪直提着锁链又狠砸了十数下,直到杨晔一动不动昏死过去。

    汪直还要再打,却听人报说,舒家大小姐到了。

    汪直停手,转回头走向已经满脸汗的韦瑛,慢慢将带血的链子放到他颤抖的手里,接着在他前襟上擦去手上的血迹,仍旧平静地说道:“关进死牢,派人将杨泰缉捕归案,杨晔一案,西厂接管。”

    韦瑛不敢抬头,直到汪直走得远了,才赶上前探探杨晔的鼻息。感觉到虚弱的呼吸后,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后又提起了心,半晌才唤进了番子,将已成血人,半死的杨晔拖走。回头看去,暗黑的血从屋子里蔓延到院外,直到消失在角门处。

    韦瑛不知汪直何故如此,但他却明白自己真正撞到枪口上了。看样子,汪直是给了他一次机会,不然不会叫他去抓捕杨泰,想到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韦瑛愣神之后紧着离开院子,带了人手亲自出京缉拿杨泰。

    解语一路到了西厂,到了门口叫人禀报,也不必等候通传,轿子就进了里头。有人将她领进一间屋子,很快,汪直就来了。

    解语回身见了,上前一礼说道:“给汪大人见礼。”

    汪直见解语神色无异,这才些微放了心,问道:“怎到这儿来?何事?”

    解语刚要开口,忽闻汪直身上带了血腥味儿,又见其手上似乎带了血迹,忙问道:“您受伤了吗?怎么有血腥味儿?”

    汪直将手指收回,不加在意道:“无事,旁人的,蹭上了。”

    解语也觉没人敢伤汪直,便没再追问,笑笑道:“汪大人,今儿解语是想跟您借个人,穿西厂衣裳的人。”

    “要来何用?”汪直问道。

    解语不好意思一笑,说道:“觉得走在路上威风,跟在轿子旁边儿也放心。”

    汪直自是不信解语的话,但也不戳破,只道:“给你两个,专门护送你进出。”

    没想到汪直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解语一喜,上前搭上他的手臂笑说:“多谢汪大人,今儿晚上您不回府了吗?”

    本来打算连夜审人,此时又觉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汪直摇摇头,说道:“回府,料理完了就回。”

    解语心思不在这上头,笑道:“那汪大人早些料理了,早些回府,解语就先回去了。”说罢辞了汪直,带着两名身着鲜衣华服的西厂番子离开。

    汪直看着解语的轿子远去,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她是专门来看自己。

    车马出了西厂大门,并未回汪府,却往舒府去了。解语一路上有些无语,心说汪直怎地给她寻了这么两个面目丑陋的,是西厂人皆为绝色,还是这两个脸上带了刀疤的不受宠,才被派来护送自己,做些无聊的活计。

    到了门口,解语叫人将车停了,不多时,果见刁妈妈战战兢兢来了。

    方才使人叫车夫去寻了刁妈妈,解语就在门口车里等着,待人到了车门口,才开口道:“刁妈妈,别来无恙啊。”

    刁妈妈只觉得解语来者不善,那日之事她心里是清楚的,舒老太太之死虽说不是谋杀,但却也并非病死。今儿又见相好车夫将自己唤出来,便晓得要硬着头皮了。“看大小姐说的,都到了府门口了,怎不进去,老爷也想您呢。”

    解语笑笑,心说那次自己将刁妈妈支出屋子,又寻了车夫的借口,这老奸巨猾的刁妈妈,定猜到许多的,如今却还能与自己周旋,可谓是老练。“刁妈妈不必拐弯抹角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到那头两个西厂的人了吗?汪大人宠我,西厂的人都任我调配,你怕不怕?”

    刁妈妈早就看到不远处两个鲜衣大刀之人,认出是锦衣卫东厂的装扮,此时听解语这般说,便知是万岁如今新立的西厂了。

    刁妈妈活了大半辈子,素闻锦衣卫东厂之事,那是进去就活着出不来的地儿,如今的西厂,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也是人间地狱。“大小姐莫与老奴玩闹了,老奴一副老身子骨,可禁不起这吓。”

    解语晓得刁妈妈识时务,说道:“唉,说到底,祖母虽然是病死,但我当时到底在跟前儿,这说出去怕是不好听。”

    刁妈妈人精似的,忙道:“大小姐这是怎个话呢?当时老奴也在,大小姐是惦记着老太太的病,才守在一边的。当时老奴也在老太太身边,眼看着老太太急症发了,紧着唤了大夫也来不及,老太太年岁大了,也是喜丧,大小姐不必自责,这都是命。”

    解语在车里,见刁妈妈如此上道,掀了帘子说道:“进来吧。”

    刁妈妈小心翼翼进了车,蹭着边儿坐好,不敢多说一句话。

    解语看她拘谨模样,从身后摸出一个钱袋子,递到刁妈妈手里。“刁妈妈拿着,日后我就不能常回府了,得伺候义父,还请刁妈妈代我多多照顾爹爹。”

    刁妈妈晓得拿人手短,若是给的封口费,就在自己表明意思前给了,此时给的银子,怕不是封口费这么简单。“看大小姐说的,伺候主子是老奴的本分,老太太不在了,您就是老奴的主子,大老爷二老爷自也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解语没再说话,仍将钱袋子伸出去,静静看着刁妈妈。

    刁妈妈脑门上就见了汗,心里慌得不得了。她是看着解语长大的,自小就觉得这孩子与别个不同,眼神里总有些叫人不舒坦的东西。可刁妈妈是个嘴严的,也是不喜惹事的,在大宅子里能长命的最根本就是少说少做,多看,是以刁妈妈除了心里腹诽,从不曾表露半分。

    及至那日舒老太太忽然去世,刁妈妈才惊出一身冷汗,暗揣这事儿怕是跟解语脱不了干系的。舒老太太已死,刁妈妈纵是再怀疑也是无用,且她本就不是个能为了主子豁出去性命的忠奴,也就求自保了。

    那日情形,她是看在眼里的,连大老爷舒清江都被汪大人料理了,她还敢说什么!只能将事情揽在两人身上,说舒老太太是急症而去的。

    如今解语寻上门来,刁妈妈也紧着亮出自己的说法,为的就是不想惹祸上身。

    本不敢收解语的银子,但抬眼见她冷漠目光,刁妈妈忽觉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战战兢兢道:“大小姐,想叫奴婢做什么,说什么,老奴定不敢不从。”

    解语就喜欢同聪明人讲话,特别是这种识时务的聪明人,笑道:“还是刁妈妈明事理。”说完将银子塞到她手里。

    刁妈妈蹭着边儿坐在车里,拿着解语的银子,心里也不落地儿,不时偷偷抬眼瞟解语。

    解语见刁妈妈心里明镜儿似的,就说道:“刁妈妈,如今爹爹丁忧,在家里自是烦闷,娘又成那个样子,你要多顾着些,有什么消息,也好叫我知晓。”

    刁妈妈低着头,眼珠儿转了转,说道:“老奴记下了,晓得什么事儿定来寻大小姐。”

    看着刁妈妈战战兢兢钻进舒府后门,解语忽觉对不起汪直,如今借着他狐假虎威,起先还想用美色。

    即便现在讨好汪直,也是在利用他,以达到报仇的目的,想想自己还真有些猥琐。

    汪直是真心对她好,可她却只是在利用这个关系。放下车帘,解语回想方才在西厂时,对于自己的到来,汪直似乎很开心,只不过是压抑着情绪,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当时的自己,是察觉到了的,但急着出来办事,就没细琢磨。

    解语很想为汪直做些什么,但却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喜女人,又是个内侍,看来自己能做的就是关心他,以亲人的角度去关心他。

    忽然,解语很想对他好,是发自内心的,而非仅仅是为了讨好他,以求得到庇护。或许,两人还可以像儿时那般,在孤冷的夜里相互安慰,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