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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只要做错了一件事,就要用一辈子去弥补？
可是在王磊看来,对于那个早亡的顾少爷,他们沈哥做得最错的,大概就是爱上了那个没心的人吧。
坐在躺椅上的男人,观其样貌,也才五十出头的样子,只是鬓角斑白,说不尽的沧桑。他闭着眼,摩挲着手里的白釉小瓷瓶,许久才开口道：“顾家，咳咳,那边怎么说？”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那种仿若粗砂纸研磨过的声音，让王磊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低着头，有些看不清表情，“来的是顾……的大姐，顾歆安。”那人的名字，早已经成了沈涵修手下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虽然沈涵修表面上看着，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只有跟了他大半辈子的王磊知道，这位现如今在港城呼风唤雨的男人，不过是在虚耗着罢了。
男人听到这里，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白釉瓷瓶抵在了额头上，低低的笑了声，说：“咳咳，阿谦，你姐姐来了，你等她很久了对不对？”
站在一旁的王磊，只是把头更低了一些，似乎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听到。
许久之后，那用瓷瓶抵着额头的男人，才继续道：“安排一下，咳咳，”男人每次因为咳嗽，而停顿，都会让站在一旁的王磊绷直了身子，他又咳了两声，才继续道：“那是他的姐姐，不要怠慢了。”他抬起了头，又靠回了躺椅上，偏着头看向了窗外。他记得那时候，阿谦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也是这样的动作。他其实很想离开吧，离开他，回到顾家。只可惜，到死都没有完成心中所想。这样想着，男人握着白釉瓷瓶的手似乎紧了紧，却有因为想起什么似得，有些紧张的将瓷瓶轻轻握住。
这一个细小的动作，被半抬着头的王磊看见。他眼神微缩，却也只是认命的垂下了头。
察觉到身边还有其他人，男人复又开口道：“你先出去吧。”说完便不再开口，专心的看着握在怀里的白釉瓷瓶。
王磊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书房。站在小楼门外的李三，看到关门出来的王磊，几步就迎了上去，说：“怎么样，怎么样，跟沈哥说了没有？”王磊以前在沈哥这里，比起他们几个还不如。但自从那位走后，这王磊便一下子农民翻身做地主了。这栋小楼，除了王磊，似乎还没有别的弟兄进去过。
看着眼前这人猴急的样子，王磊翻了翻白眼，他转头看了身后一眼，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没敢说。”
刚走近一些的严六才听到这一句，抬手就给王磊头上一巴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呢，怎么交代你办这么点事，还是让你办成这个样子。”一旁的李三附议的点了点头，最后还有些嫌弃的看了王磊一眼。他们几个跟着沈涵修也不是一两天了，从十多岁的小伙子，到了现在，也算是年纪一大把了，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当年没有的东西，都在那个男人的承诺之下，一一实现了，只是……
王磊被严六那么一拍，也是有些火气，他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要不是因为里面那人，他才不会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有本事你们进去说啊，说我不会办事，那你去啊，来吧，我不拦着。”
严六被他这样一顿抢白，也渐渐熄了一些气焰，要是里面那人让他们几个进去，也轮不到王磊这么嚣张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王磊也知道这两人也不过是担心沈涵修罢了。
所以发出了些火气之后，他也改换了语气，想到之前看到的情景，许久才开口说：“我看你们也不要指望沈哥会接受治疗了，”想到沈涵修仔细那白釉瓷瓶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他心里是怎样想的，看了这十年了，你们还没看清楚么？”说这话时，王磊那已见老态的眼里，也渐渐染上了些许的伤感。那早逝的顾家少爷，不止是他们沈哥的禁忌。
那时候除了沈哥，大概就是他与那人相处最多吧。
他想过的，沈哥不愿意面前这两人进去，大概还记着当初就是李三与严六两人，逼着沈哥做出选择。
他从未与沈哥提过，当时他看到了站在书房门口的顾少爷，早知道李三与严六计划的他，自然不希望顾少爷听了去，再跟他们沈哥生出嫌隙。所以故意弄出些响动。那人似乎也是没做过这样子的事，虽然表情有些不对，却还是拖着那半跛的腿，离开了书房门口。
倒是顾少爷刚走不久，他就看到了被沈哥赶出来的李、严二人。
在沈哥面前吃瘪的两人，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他，也没给个好脸色。
王磊不知道那顾少爷到底听去了多少。事后听那两人说起，似乎是严六提到那成九爷似乎是让沈哥将那位交予他，那么沈哥要对付沈家，他可以袖手旁观。他还记得那时候，李三说到这里的时候，哪怕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他还是有些情绪激动的学着沈哥的语气，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将阿谦交给那人，他便不会再阻我，让我顺理成章的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想象着沈涵修那时候的情绪，也跟着顿了顿，才开口，道：“是这样吧，严六，这样子不费吹灰之力，当真是好算计，你们出去吧，我说过的，不要妄图替我做决定，这是第一次，下不为例。”
所以，当王磊知晓事情的始末的时候，也是生生为这两人捏了一把汗。
沈哥有多稀罕那位，大概也只有他最清楚了。
他想沈哥也是明白李三两人，也不过是希望他轻松些。毕竟，在李、严两人眼里，那位跟个花瓶似的在小楼里摆了二十年，如今有些用处，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只不过这两人也是没脑子的人。连他这样愚笨的人，在看了二十年之后，都能看清楚沈哥对那位抱有怎样的感情。这两个自诩沈哥智囊的，却仍然想着要利用那位达到目的，也无怪沈哥在那位离开之后，会选择迁怒。
顾歆安见到沈涵修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这些年来，在港城翻云覆雨的男人。
那有些凹陷的眼眶，和有些苍白的面容，似乎是长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
她已经好久没有回港城了。当年匆忙出嫁，也只是为了保全顾家，只可惜顾家不知道似的得罪了哪方神圣，让对方踩得毫无翻身之地。直到外公那边有了动作，顾家的情况才好了些。只是，港城却是呆不下去了。早在当年顾老爷子去世之后，顾家便已经没有了。跟随着父母去了国外的顾歆安也重新嫁为人妇。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多方打听着顾小弟的消息。
只是当年爷爷有留下话，那就是除非顾谦自己回来，否则顾家人不许大动干戈的寻找。
虽然不知道爷爷所谓何意，但是顾父还是听从了。也只有顾歆安还在瞒着家里，打听顾谦的事情。
原本港城这边，也算是失了消息的。也是一次偶然机会，让顾歆安在国外遇到了他的前夫。两人当时也早已释然了，所以当对方提起顾谦的时候，也让一直找着弟弟的顾歆安一惊。特别是听到顾谦早在十年前就死于一场大火之后，顾歆安便有些坐不住，直接飞回了港城。至于年迈的父母，还被她瞒在鼓里。毕竟在两位老人心中，自己的儿子，还在某一处，活得好好的。
沈涵修看着一直盯着他看的顾歆安，笑了笑，说：“顾小姐，咳咳，你是阿谦的姐姐，咳咳，”他将手掌握拳，抵在了唇边，轻轻咳了两下，才继续说：“那么久不要太客气。”
倒是听到沈涵修的声音，顾歆安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问道：“沈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先看看医生？”
王磊听到这话，眼观鼻耳观心，假装没有看到沈涵修瞟过来的眼神。
至于站在他身边，穿着白大褂的家庭医生，颇为感激的看了顾歆安一眼。要知道他来这里已经大半天了，但是沈涵修没有半点要让他检查一下的样子，让他着实有些尴尬。只是这人身份摆在这，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到时候饭碗保不住是小，惹一身腥才是大事。
沈涵修看着面前已然是妇人装扮的顾歆安，拇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白釉瓷瓶，那动作温柔得让坐在一旁的顾歆安也不得不注意到，她看了一眼那个巴掌大小的小白瓷瓶，莹白如雪，却又是白色中又蕴藏着些许的红色，犹如婴儿的肌肤，到底是大家出身，顾歆安也是有些见识的，她朝着坐在藤椅上的沈涵修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孩儿红’吧，没想到沈先生也喜欢这些。”这人如今的身份地位，想来拿在手中把玩的，也不会是什么凡品。
只是顾歆安看着这小瓷瓶，却总觉得有些眼熟。她记得似乎顾小弟也是有这样的一只“孩儿红”的白釉瓷瓶，也是常年戴在身上，只是十七岁那年，摔断的，除了腿，似乎还有那一只白釉瓷瓶。
想到顾谦，眼里也划过一抹失落的顾歆安，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涵修的表情。
她本就是为了顾小弟来的。到港城才知道，顾谦现在埋骨的地方，是沈涵修自己寻的地方。让原本打算将顾谦迁到国外的顾歆安，也只能先来会一会这位港城的无冕之皇。
她也是聪明的，虽然前半生也算是坎坷，不过却让她看透了一些事，“当年爷爷是将阿谦交给沈先生照看的吧。”她并不是质问，别墅走水，也怪不得眼前这人。她只是希望能将弟弟带走，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听到顾歆安的话，沈涵修倒是点了点头。眼前这人打什么主意，早在对方进门之后，他便已经察觉了。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顾歆安注意着对方的表情，看到沈涵修并没有否认，也就继续说：“我知道阿谦已经不在了，但是，顾先生，”顾歆安虽然也是有些年纪了，眉宇间却仍然能窥见当年顾家大小姐的风采，眼前的男人，虽然在港城地位无人能及，她也没有半分畏惧，直接看着沈涵修的眼睛，说：“他毕竟是我弟弟，我想，他更是愿意跟我回家的。”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沈涵修倒是笑了出来，只是笑声却是不好听的，“家？他的家就在这里，顾小姐不要说笑。”
闻言，顾歆安原本还算平静的眼，骤然紧缩。只是她并没有直接出言反驳。这沈涵修与顾顾家小少爷的事，在港城早已不是秘密了。顾歆安早在国外，便从前夫口中知晓一些，回到港城之后，也是更多了一些了解。
她看着跟外面传言中没有半点相似的沈涵修，也是因为上了年纪，懂得了变通，也就没有再强求，她想了想，才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么沈先生可以让我看看阿谦么？你应该知道的，我跟他已经三十年没见了。”
沈涵修听到顾歆安这样说，摩挲着白釉瓷瓶的手，就是一顿，又继续之前的动作，“好”。
倒是站在不远处的王磊听到男人这样说，微微皱了皱眉，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男人手上的白釉瓷瓶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顾歆安下车之后，跟着沈涵修走到了墓前，看着连一张相片都没有的墓碑，久久没有言语。她走过去，将手搭在了墓碑上，指尖轻轻拂过顾谦二字，说：“沈先生，怎么没有为阿谦放上一张相片？”
沈涵修看着顾歆安的动作，眼里闪过了一点情绪，“阿谦，咳咳，”他将握着白釉瓷瓶的手放在了怀里，说：“我不知道该放哪一张，你知道的，他从来不会对我笑。”男人似乎有些情绪不对，转过头的顾歆安看着眼里浸慢了无望的沈涵修，想要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化作叹息。
那位的姐姐在港城也没有呆很久，说是等明年那位的忌日又回来看他。
至于沈哥，在送走了顾歆安之后，又回到了书房。
王磊一直想不通，那位住的那间卧室，打扫的时候，沈哥从不假手于人，却也只是清扫过后便出来，从不会多停留。反倒是书房，自从这栋小楼恢复之后，变成了男人常常呆着的地方。有时候一坐便是一夜。
自从沈哥彻底扳倒成九爷与沈家之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每天枯坐着，手里握着那白釉瓷瓶……
书房里，坐在躺椅上的沈涵修，抬起手，轻轻吻着手中的白釉瓷瓶，说：“阿谦，看到你姐姐很开心吧，咳咳，”他笑容温柔，哪怕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却仍然有着一个好心情，“你再等等，再等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他看着单独置放着棋盘的角落，想起了一件他遗忘了很久的事……
“阿谦，喜欢下棋么？”沈涵修看着将眼神放在窗外的顾谦，没有半分不耐烦。
听到沈涵修的絮叨，顾谦将头转了过来，看了对方手上的棋盘，眼神似乎是停留了一下，复又转向了窗外。
看到顾谦的反应，沈涵修也只是笑了笑，说：“不喜欢？正好，我也不喜欢。”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顾谦，那副围棋他一直放着，只希望有一天，对方能够放下一切，也能说笑着，与他下上几盘棋，只是，这一切，也不过是奢望罢了。
他将眼神从棋盘抽离，缓缓的闭上了眼，双手搭在胸前，那个白釉瓷瓶俨然是贴着心口放着的。
阿谦一直在他身边，他有怎么舍得让他长眠于地下呢？这样想着，沈涵修那苍白的面上缓缓勾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说是虐吧 这大概是对上辈子的事情画上的句号了
接下来的 就是这辈子了
如何愉快的在一起
渣小北该去补一补脑洞了
上一章居然炸出来两个小伙伴 小北高兴得转圈圈了 好吧 我正常点 谢谢每一位点进来的小伙伴
也谢谢每章都给小北鼓励跟支持的小M 当然还有上一章给小北留评的玉兔呈祥和亮晶晶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