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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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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小幺压根不与老夫人谈,只丢下了一句“此事由良妃起头,玲珑自然任她做主,家中答应与否,我只与良妃去说便是了”,又把柳儿、珍珠、玛瑙几人一股脑拨到了柳慕云那处伺候,这才施施然回了宫。

    然而白日里瞧着柳慕云的神色,总觉得心中不宁,越想又越觉得她那几句话,好像就在交待后事一般了。

    她坐立不安,刚回宫没一会儿,便又琢磨着怎么求着程珺再出一次宫。

    然而程俊明已先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半是劝半是拒绝,“你且宽心,云姨娘也不是个冲动的性子,哪会为了一些不找边际的言语便想不开?是你关心则乱。况你也不想想,之前求得皇上开恩,准你出宫一次,已是圣眷正隆了,哪能再如此折腾?”

    阮小幺无可奈何,只得依了她所说,只写了封信,趁着晨间点卯时,交予了一个杂役,让她带给了柳儿几人。

    如此才心稍定了。

    两日之后,她照常去太医院点卯,刚一进大院儿,却见柳儿正在屋外边东张西望,面容惶恐而焦急。

    她心中一凉。柳儿已见了她,却先顿住了脚步,眼眶有些微红。

    她到了阮小幺跟前,沉默了半晌,最后哑着声儿开口道:“云姨娘……投湖,去了。”

    刹那间,似六月飞雪,从阮小幺的脚底凉透到了头顶心。

    她身形一晃,好容易稳了住,拽着柳儿的衣袖,狠狠问道:“你说什么!”

    “云姨娘昨儿个夜里投湖了!是奴婢们没看住她……”柳儿抽泣了起来。

    阮小幺先是呆了半晌,后张了张嘴,百般地张阖,却没说出话来。她闭了眼,似在压抑着快要克制不住的失态。

    柳儿只见着她喘息渐重,翘密的眼睫上渐渐沾了一些晶莹的水珠。最后猛然睁眼,哑声道:“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写的信你当做耳旁风么!”

    “我、我……自姑娘离开后,云姨娘每日里只是不说话,看着外头。我们原以为她性子就是如此。问漪竹,她也说不出是怎了……”柳儿死死抓着阮小幺的衣袖,半哭半道:“谁料想昨夜里我们睡得正熟,她……姑娘说写了什么信,柳儿委实未见着啊!”

    阮小幺面似寒霜,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好容易压住了心口的一股火,劈手便将柳儿推到了一边,凶神恶煞一般进了太医院女吏处。

    她找到了原先送信的那杂役,恶狠狠扯住了她。几乎是暴怒开口,“前日里让你送的信呢!你送到哪里去了!”

    那女子平日里也算伶俐,一见她如此,慌张开口辩解,“姑、姑娘!您的书信我已送到商家了啊……”

    “你胡说!”柳儿站了出来。大声道:“我压根就没见着什么信不信的!”

    那女子道:“我的的确确送去了!只不是这位姑娘接的,是门口另一个姑娘,相貌挺清秀的,一听我要送信给柳儿姑娘,便道是她同屋,我便把信给她了!”

    柳儿惊道:“我与珍珠同屋,她从未见过有人送信!”

    阮小幺拉住了她。

    她面容冷煞。擦了泪,扫视了一圈周围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向柳儿道:“我们走。”

    出了太医院,她先道:“我问你,这两日老夫人可曾派人去过云姨姨那处?”

    柳儿摇了摇头。

    “那可曾有谁来过?”她又道。

    柳儿有些害怕她如此平静,小声道:“再无他人来了。只是……这两日容夫人也在商家。”

    阮小幺冷笑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容夫人往常在时,时常会差个小婢在门口处候着,莫非是……”柳儿喃喃道。

    过了门的女子回娘家时,若是仆从多的,一般会差个跑腿的在门口游荡。以免夫家有人来接,自个儿却没见着。

    阮小幺不待她说完,道:“好了,我明白了。如今云姨姨的后事如何?”

    柳儿道:“老爷很是悲痛,着令厚葬,与他藏在一处。”

    却见阮小幺又捂了嘴,微微低下了眼。

    两颗泪珠砸在了地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回去吧,与外祖父说,我已出宫一趟,再不可又出入宫闱。待到程嫔临盆后,我定然亲自拜祭。”她声音有些飘忽。

    柳儿似乎有些不解,然而不敢多问,只得依言回去了。

    到了宫城墙根下,轿夫在外头恭敬道:“姑娘,到地儿了,请下轿!”

    一连叫了几声,里头都没人应。

    轿夫心中觉得不安,要去拨那布帘子,却听里头一声吼道:“滚开!”

    那轿夫吓得一缩手,无可奈何,只得到一旁等了。

    阮小幺再出来时,已经双眼肿得如核桃一般,仍是在哭。

    她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低头进宫门。

    本是心存一念姑息之意,她那便宜娘亲死就死了,总之自己也没什么感觉,若回了李家,原先那事揭过了便好,商婉容那处若没什么大动作,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了。

    然而她不该觉得,人无伤虎意,虎便也无伤人心。

    周围有一些人用奇怪的视线看了过来。阮小幺那双眼却像关不住的闸一般,除了能克制住放声大哭的冲动,什么都顾不了了。

    她几乎是一边哭一边回的宫城。

    走着走着,便迎面与一顶轿子撞了上,生生撞得“咚”一声响。

    那青灰色的帐篷停了下,前后四个轿夫面色刹那间便有些不大好,当前的一个皱眉便喝道:“走路都走不稳,看什么呢!”

    无怪乎他们大呼小叫,此时已在皇宫里头,再往前便是太和殿了。在此处还能乘轿的,除了皇帝,都是些侯爵贵戚,连抬轿的下人都不拿正眼看人。

    然而那轿子微微一晃动,里头有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明庭啊,外头怎么了?”

    说话间,一人从另一侧走了过来,修眉俊眼,气度朗朗,不是别人,正是多时不见的宣明庭。

    阮小幺只瞧了他一眼,又泪眼婆娑地准备走人。

    宣明庭面色一黑,喝道:“站住!”

    她顿住了脚步。

    轿子里的人已拨开了薄绢帘子,颤颤巍巍探出了身来。宣明庭忙上前搀扶,道:“无事,只是有人不留心碰着了曾祖父。”

    那老得牙都没几颗的曾祖父出了来,脊背已弓了下去,面上尽是褶子,微黑的面颊,一双眼浑浊却极是有光彩。

    他上下打量了阮小幺一眼,恍惚了一晌,又笑了起来,“谁家的女伢儿,怎么哭得如此伤心呐?”

    宣明庭惊诧地看了一眼他。然而又听他道:“明庭啊,你认不认得这女伢儿?”

    阮小幺如今是涕泪俱下,眼眶红肿,鼻尖通红,模样惨不忍睹。宣明庭抽了抽嘴角,“不认得。”

    他那平时不怎么与人言道的曾祖父今日却似乎很有爱心,从怀里掏出了干净的帕子,便递了过去,摇头道:“娃娃,何事哭得如此心伤呐?此处是宫城,不是家中,莫要让人看了笑话!你是谁家的孙女儿?”

    他面容慈和,神态安详。阮小幺望了她一眼,擦了擦面上的泪。

    她本想着待此处事了了,便带柳慕云与她的孩儿一道,去找了察罕,若是她不愿意离乡背井,便找处山明水秀的地儿,远远地离了商家,给她安栋宅子。到了晚年,也像这老人一般,无愁无忧。

    然而竟没料到,前两日那一次见面,竟是永别。

    柳慕云总是在带她受过。

    她自己也只是个弱质女子,却每每都要护得阮小幺周全,从不知自保为何物。

    那老人连连道:“小娃娃,你怎么又哭了……快擦擦快擦擦!”

    好半天,阮小幺才向他行了个礼,声音几乎噎在了嗓子眼儿里,“小女是沧州商氏的外孙女。”

    老人面上停滞了片刻,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哦,商家。”

    他又问道:“那你父家是?”

    “曾祖父!”宣明庭却打断了他的话,面上微窘,“赶紧回了吧,要不然家中该等急了!”

    阮小幺如今脑子有点不灵光,打量了这早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半晌,这才恍然想到,宣明庭叫他“曾祖父”,想必这位便是定国公宣盛了。

    宣家是开国功臣,姓氏乃是受赐于国姓,盛宠之厚,无人可比。太上皇当政之时,被卷入了夺嫡之争,虢夺了爵位,合家流放,后宣家大郎冒名编入军伍,立下赫赫战功,这才光复了往日荣宠。

    后宣将军战死,被谥“忠烈候”,宣老太爷也被封为定国公,世代居于皇城之下。

    怪不得这老人家进出皇城都是坐轿子的。

    想到此,阮小幺又深深行了一礼,道:“小女名李玲珑,早已被李家逐出,并无父家。”

    宣老太爷点点头,又看向宣明庭,“我记得二小子你求亲的那家便是……?”

    他用眼角瞥了瞥阮小幺。

    宣明庭面上微红,眉头一皱,道:“都是几月前的事儿了,提它作甚!”

    宣老太爷呵呵笑了笑。

    阮小幺今日出来点卯的时间耽搁了许久,怕程珺那边等急了,又向二人福身道:“让大人见笑了。小女正要进宫,这便告辞了。”

    宣明庭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