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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风中凌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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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一惊,遂即缓和神色,若无其事地向着他走过去。正待走至他身旁,他却迈开脚步与我擦肩一过,向着燕尾轩而去。

    他黑着脸容,冰冷双眸,似乎连五月的空气里也凝上了一层寒意。我转身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只怔怔地挪不开脚步。

    似乎感觉我并没有跟在他身后,他猛然转身,向着我吼道:“你还在看啥,他都走远了,你难道就没话要和我说么?”

    我听见吼声,急急跟上去。待到他面前,我依依屈下膝行礼道:“王爷吉祥。”

    他向着我怒喝,“吉祥?你不必惺惺作态,你何时希望我吉祥,你眼里心里只有他。”

    我站起身子,抬眸道:“妾身不想和王爷吵架,妾身告辞了。”说着,正要转身离去。

    他猛然拽住我的手臂道:“本王何时允许你起身的,你难道没有学习宫规礼仪么?行礼时,若主子没让你平身,你便只得一直拘着礼呢。本王没开口让你平身,你不但敢站起身子,还胆敢无视本王,擅自离去?”说着,拿手狠狠将我往地上一甩。我站立不住,愣是直直跪了下去。

    霎时,有剧烈的疼痛从膝盖骨上传来,我噙满泪水,欲要挣扎起身,他用力按住我的肩头道:“看来是本王对你太好,你觉着本王不舍得责罚你是么?如此,你就跪着吧,醒醒你的脑,明明你的眼,看看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

    我听他言辞愤怒,嗓音喷火,心知多做反抗也是无益,便干脆恭谨跪着,低下眉眼,默不吭声。

    他一顿蛮横无理,犀利伤人的辱骂后,见我只是不言不语,视若罔闻,更是怒火中烧,几近抓狂。

    他狠狠将我从地上拎起来,道:“你说说,他来干什么?他已将你赐给我了,他为何还来找你,你说!你说啊!”

    我被他猛然提起,脚下一站,膝盖立即疼痛难忍。我皱着眉头,挣开他一直拽着的手臂,泪光涟涟,悲痛地狠狠吼道:“他来说他喜欢我,他要废了赐妃的旨意,他要不顾一切将我夺回。你满意了吗?你不必再忍辱接受我这个礼物了,你回到你心爱的夫人身边去啊,你来这儿干什么?”说着,弯下身子顺手扶着轩子的围栏,默默流泪。

    他上前一步,抓起我的手,泣然道:“你说什么?他要废旨?他要将你夺回?他当本王是稀粥软蛋么。他说赏就赏,他说废就废。他不知道他是皇上么?他出尔反尔,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抹干泪水,清凌凌的眸光直视过去,冷冷说着,“他会补偿你,加薪晋爵,割地封侯,他会满足你的。他是皇上,没有他要不到的。”

    他加重力度,紧紧捏住我的手臂,似乎要将之捏碎。

    片刻,他目光狠绝,森寒阴冷地道:“他对你果然爱得深沉。但本王也不是个好打发的。他以为区区加薪晋爵,割地封侯就能将本王的王妃占为己有么?你告诉他,本王不同意,本王不稀罕什么王侯爵位。”

    我恨恨道:“你不是要他让出江山皇位罢?你觊觎他的皇位是不是?”

    他蓦地一把放开拽着我的手,眸光凄凉而悲痛地盯着我,沉沉地道:“你以为呢?你以为他会为了你而放弃一切,放弃他的江山皇位么?本王告诉你,本王就是想要他的江山皇位,也绝不会靠拿一个女人去换得,而该死的,这个女人还是你。”说完,他转过头去,背对着我,再不说话。

    我慢慢地站直身子,想要向后挪动一步,可刚一动弹,右膝盖便是刀剜舨疼痛,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往前直直摔出去。我惊呼一声,“哎哟!”

    他猛然转身,一把拦腰将我抱住了。他将我揽紧,喑哑地问道:“怎么啦?脚怎么啦?”

    我哭泣道:“膝盖,膝盖疼得厉害。”

    他急急扶着我自一旁的美人靠上坐下,我伸手揉着膝盖,只觉手心有粘液的湿意。我慢慢将右腿抬至美人靠上,轻轻撩起裙子。霎时,只见月白的中裤膝盖部位上已然殷红一片。

    他痛呼一声,“怎么出血了?”凝滞片刻,方自责地道:“对不起,我刚刚下手太重了。”说着,急急地就要撩起裤腿查看伤口。

    我心间一惊,男女授受不亲,我虽被赐于了他,但毕竟还未入府。我忙忙阻止他道:“无关紧要,等会子回屋抹些膏药便好了。”说着,便要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轻揽着我,温婉地道:“看你逞强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说着,轻轻地将我拥进怀里。

    我鼻尖一酸,心间像是有无尽委屈似的,只想窝在他怀间好好痛哭一场。

    片刻,泪水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光滑的布料粘粘地贴在他健硕的肌肤上。我抬眼,目光正撞进一双深情缠/绵的眸里。我脸上绯红一片,娇羞地低下眉眼,将一颗小小的头颅又缩进了他的怀里。

    他身材甚是高大,这样直直站着,我的头顶才刚及他的下颌。他默默拥着我,良久,方轻轻地呢喃道:“这样多好。这样的你没有怒气,没有任性,没有像刺猬一样,毫不留情,将人伤得心肺俱碎。你知不知道,在那苦寒无比的北地军营,我是如何想你想得几近疯狂了。可你倒好,不但进了那富贵锦绣的皇宫,还喜欢上了他……。”说着,又渐生怒意。

    我挣扎着推开他,道:“妾身并无意于那锦绣富贵,进宫实属无奈,妾身爹爹曾是颍川郡丞,官级从四品,按大晋律例,妾身应选是逃无可逃的。当日,在安阳街上时,妾身正是要去找闺阁挚友商量应选之事的。”

    萧煦沉思片刻,脑海里登时浮现那日自己打马离开豫州府衙时,于街上遇见的那辆马车,当时马车帘子被风撩起,自己模模糊糊瞥见车中的身影竟是有些眼熟。可奈何那日自己急着回宫,便没细查,想是,就是那样错过了。

    我上前一步,自怀里掏出温热的玉佩,递给他道:“王爷的玉佩,妾身今日带来了。”

    他伸手接过去细细瞧着,唇边溢出一丝笑意道:“是飞鹰玉佩,也是经常贴身藏着的。我不追究昨日你没带着它的不是了。只是一样,以后必得每时每刻带着,分秒不离,行么?”

    我泫然欲泣,哀婉地道:“这玉佩实在太贵重了,妾身承受不起,还是还给王爷罢,若是废旨的旨意一下,妾身与王爷也就再无瓜葛了。”说着,不忍目视他的脸容,只转身背对着他。

    他“呵呵”地苦笑出声,嘶哑着道:“你仍然执意要他为你废旨么?你看准了他已被你迷惑得可以放弃一切了么?你到底是贪图他的权势荣耀,还是真的已经爱上他了?”

    我哑口不言。想着,哥哥与紫月,想着,年老的爹爹与娘亲,我觉着废旨这一遭还是该赌一赌的。

    我背对着他道:“不管妾身如何感想,终归与王爷无关。妾身就是想让皇上废了那赐妃的旨意,王爷也曾说过,不喜欢接受别人安排的礼物,妾身也同样不喜欢被别人当做礼物。如今,皇上愿意废旨,妾身为何不争取呢。再说,王爷一心只钟爱夫人,对妾身这点情意,只怕也是一时新鲜罢了吧。”

    他上前一步,自我身后咬牙切齿道:“既是这样,让他拿大晋的天下来换你吧。”说着,拉过我的身子,将玉佩塞进我的手中道:“这玉佩你好自珍藏着,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可轻易丢弃它。”停滞片刻,又接着喑哑地道:“我多年未曾纳妾,并不表明我一心只钟爱我夫人,我的心思是怎样的,难道真要我将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才能明白。”

    我低眉不语,只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

    静默一瞬,他抬起我的脸容,目光如锐利的刀子般看进我的眼底,狠狠地道:“这该死的容颜!”接着,又道:“我不怪别的男子爱上你,但你决不能当着我的面爱上别的男人。除非有朝一日,我死了,看不见了……。”我再不忍听闻,伸手急急抚住他正喋喋不休的唇瓣。

    他身子一凛,拉下我的手,狠狠吻下来道:“你这该死的,没心肝的,你怎么可以在我爱你爱得如此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时候,爱上别人呢。”说完,骤然离开我的唇瓣,转身奔了出去,眼角边那抹晶莹的泪花,我终不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又一阵风吹来,我拥紧衣衫,四周花草树木一片翻飞凌乱,恰似我此时失了心魄的麻乱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