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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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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这日,韦瑛硬着头皮进了汪直书房,觉得自己假公济私的事怕是被他晓得了。

    韦瑛低头战战兢兢站着,只听得上头的汪直问道:“这刘福,乃是正三品的浙江左布政使,此番起复至京听选,你将人给抓来,可有坐实的罪证?”

    韦瑛头皮一紧,心说果然是这事儿,就道:“都是那杨晔供出的,下官也只是先将人拿下,再行调查。”

    汪直挑眼看了他,说道:“我已派人查过,刘福并无问题,即刻将人放了。”

    韦瑛一急,心说收了人家的银子,自是要替人办事,便道:“督主,这人都抓回来了,断没有再放了的道理,不如再寻寻蛛丝马迹,猫儿哪有不偷腥儿的,定是有什么,咱们还未发觉。”

    汪直将手里下狱人员的名单放下,说道:“将人放了。”

    韦瑛见汪直好似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便近一步说道:“督主,这若是放了,那百官可又有话说了,定弹劾您,咱西厂又失了面子。反正是杨晔亲口招供的,就将他一起关着等候万岁的发落吧。”

    汪直听了韦瑛的话,慢慢站起身,踱到他身侧,将手搭上他肩头,略倾了身子,收敛着下颌靠近他,语气凌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会叫什么面子,叫几道破折子,乱了我行事的阵脚,你听明白了吗?”

    是有人趁着这件事,想要谋害仇家,韦瑛短短时间就接了三宗买卖,分别是要陷害刘福,以及太医院两人。

    韦瑛顿觉紧张,连连点头,心想收了银子,不能件件都办不成,于是眼珠一转道:“督主,下官还抓了太医院院判及左道政,这二人也是杨晔供出的。”

    汪直有些不耐烦了,他心里明镜的,韦瑛在趁着这机会发横财,但却不想发落他。说到底,他是把利剑,只要自己能把握得住,留着也无不可。“太医院的,又能使上什么力,将人放了。”

    韦瑛就晓得汪直不在乎这些小喽啰,于是道:“下官也想放,可着实气恼。杨晔虽供出了这两人,但下官本不想拿人的,那日带人去询问他二人,就是言语不善。又想到这太医院院判祖上有美颜的方子,就想讨了来给小姐,哪想这院判蒋学武竟说那是给大家闺秀使的,他说,他说……”

    汪直搭在韦瑛肩头的手一紧,问道:“他说什么?”

    韦瑛好似下了决心似的,膝盖忽地一软,就跪下说道:“他说晓得我是给哪个寻的,说大小姐不配使这方子,不过个阉人的义女,是上不得台面的。那太医院左道政方贤还从旁附和,直气得下官当下就将人抓了回来,丢进大牢好生拷问。”

    韦瑛虽跪下,但汪直的手仍旧搭在他肩头,此时他已狠狠抓紧韦瑛肩头。韦瑛肩膀吃痛也不敢言语,只低着头皱眉等着。

    汪直微俯了身子,紧紧收敛着下颌,抿了嘴慢慢眯眼,从胸腔里吐出口恶气。之后猛地用力,只钳得韦瑛咬牙坚持着,也不敢做声。“给我好生拷问,细细查探。”

    韦瑛出去办事后,汪直心绪仍难以平静。他也想过韦瑛话里的真假,但即便是假的,他也气得控制不住。赶紧将拇指上的扳指凑近了嗅嗅,汪直这才觉得平复些。

    即便他二人不曾说过这话,京中也定有许多人这般想,汪直最初只是想借此保护解语,没想到却害了她,叫她跟着自己受世人冷眼。

    叫对方服气最好的方法,就是叫他们远远不及自己。想到此,汪直拿起从杨家搜出来的行贿名单,看着上头的名字,计划着下一批逮捕名单。

    内阁首辅商辂、左都御史李宾、刑部尚书董方、司礼监太监黄赐、陈祖生,皆是响当当的人物。黄赐乃福建南平人,是杨晔老乡,汪直提起笔,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儿。

    话说西厂正紧锣密鼓拿人,颇得到些风声的黄赐坐不住了。起初他倒是没在意,心说不过都是万岁跟前的人,他黄赐虽说不及汪直如今如日中天,可在宫中多年也是有些体面的。

    黄赐自认为汪直不会拿他做伐子,但也没放松警惕,自从杨晔被拿进大狱,他就时时关注着,直到得知自己在老家的宅子,已有西厂的人过去查探,这才乱了阵脚。

    那所宅子是杨晔所赠,为的就是求他牵桥搭线,以成行贿之事。杨家这类事做得多了,黄赐作为权宦也乐意拿着个银子,但这回事儿闹大了,黄赐倒是不怕,说到底他在成化帝面前是极有体面的,但若是被汪直敲打这么一下,也是个麻烦事儿。

    想到此,他坐了轿子匆匆进了一座府邸,密会刑部尚书董方,也就是他当初给杨晔牵的桥头人。

    董方掌管着刑部,杨晔也算找对人了,本来眼看着就将那天大的事儿给抹过去了,成化帝派去福建老家查探的锦衣卫等人也都被他毁落,再将刑部打点好,他杨晔还不是就当此番上京乃是游山玩水,荡个一年半载的就回福建继续鱼肉乡里,哪想却栽在汪直手上。

    黄赐进府不久后,就心满意足离开了。黄赐人面广,打探到汪直手上有份名单,此时看着汪直是想先动自己,所以黄赐必须将董方拉下水,叫他也使使力。

    董方晓得那名单上也有自己的名字,自是急的,但也拿不住汪直的心思,说到底也不信他敢动朝廷大员。

    思来想去,董方次日就去了商辂府上,寻他的恩师商阁老。

    各大员听风识雨,私下里走动频繁,这边的礼部尚书尹旻也听到些消息,这日约着左都御史王越,在宝顺楼里等着汪直。

    尹旻素来与内官交好,王越又是汪直的死党,两人先密谈了会儿,就听外头说汪直到了。

    汪直还是那身月白的曳撒,暗绣金纹隐隐偷着尊贵,进来后相互厮见了,也都是私交甚好的,就没那么多客套好讲。

    王越是个不羁的,五十岁上下,尹旻也已是有孙之人,但在汪直前面却都不敢拿大。

    尹旻也是为着汪直好,晓得朝廷水深,就开门见山说:“督主,我尹旻也不多说了那些没用的了。此番你捏着名单,倒是想如何?”

    汪直看着下人为其倒好酒,挥挥手示意现在人等都出去,就说:“抓!”

    尹旻一听脑仁儿都疼,劝道:“这朝廷水多深,督主不是不晓得,听说那名单上有三品以上的大员?”

    汪直挑眼皮儿看了看这两个死党,捉摸不透说道:“确实,有个尚书,还有个左都御史。”

    尹旻和王越就分别是尚书和左都御史,但听了汪直这话,自是晓得乃调侃。尹旻是心里有数的,并未搅进这件事上,听汪直提到左都御史,看向王越。

    王越一偏头,说道:“瞧什么瞧,这朝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左都御史。”

    汪直面前酒杯空了,尹旻为其蓄上,问道:“可是刑部尚书董方与那左都御史李宾?”

    “你倒是晓得了。”汪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尹旻放下酒壶,想了想说道:“我与董方是有些来往,但这回却并不是替他说情,他也未知会我晓得。此案涉及甚广,若是个个连根拔起,恐朝纲不稳。”

    汪直手指轻拈酒杯,也是顾忌着朝事不稳,但一想到竟有人敢如此看待他的解语,胸口就是一阵阵的憋闷。

    王越冲尹旻挤挤眼睛,两人便不再说其他,只谈天说地,饮酒作乐。

    喝到最后,汪直总算是主动提及这案子,说道:“先拿黄赐,陈祖生。”这就是先抓权宦的意思了,至于那几个大员,汪直怕是还要再想想。

    尹旻总算松了口气,他这回是真的为汪直考虑,虽说是成化帝身前第一等宠臣,但双拳难敌四掌,若是叫满朝大臣连了手,恐也是难对付的。

    尹旻自然晓得文武官员的能量,因他也是其中一员。

    三人在宝顺楼聚后,各自回府不提,且说那个既不幸又幸运的刘福,被人推搡着出了西厂大狱后,直气得眼冒金星。

    说他不幸,即指被人陷害,无端惹了牢狱之灾。说他幸运,便是遇上了汪直,查无实据后就放了出来。

    外人看着自是能明白,但当事人却懵了眼睛,自己被冤枉不说,还被拿进大牢好生拷打一番。他不清楚这其中缘由,只将一切都算在汪直头上,衣裳也不换,气呼呼直奔恩师商阁老府上。

    商阁老看着已近半百的刘福跪在自己膝前痛哭,又扯了衣裳给他看身上的伤口,一把老胡子也气得不住抖动。刘福的衣裳都破了,胸前后背都有道道鞭痕,触目惊心。堂堂三品大员,西厂想拿便拿,想放便放,丝毫不将朝廷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