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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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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周五,又遇上端午节调休,一共放假3天,徐航下班前接到了何如沁的电话,叫他明天中午去她家吃饭,徐航自然满口答应。

    现在两人交往有将近5个月了,徐航本来以为就何如沁在上次恋爱时的表现,自己只要表现得彬彬有礼又不够热情,何如沁最多跟自己往来个两三个月就会不了了之,结果不管自己怎么个不冷不热法,何如沁都不愠不火的继续跟自己耗着,至今无无疾而终的意思。徐航现在基本不给何如沁打电话,慢慢的演变成每次都是何如沁主动约他,两人每周或者隔周总要见上一面。徐航倒有点不知如何处理了。

    徐航心里也明白,其实说白了就是何如沁这段日子没找到比自己条件更好的交往对象,只好聊甚于无的继续跟自己吊着。但是徐航不想主动跟何如沁分手,也不想对她过于冷淡,因为跟何如沁交往后发现,原来陈副部长的老婆就何如沁老爸这么一个弟弟,就何如沁这么一个侄女,对她极好。何如沁打自小起,直到现在,每周都在陈副部长家进进出出,关系极其亲密。

    徐航猜测何如沁应该还在继续相亲,于是委婉的暗示自己也有在相亲,何如沁貌似无动于衷,但是不露声色的增加了某些行动,比如,周末叫徐航来自己家吃饭,去陈副部长家走动,然后又主动的到徐航家吃饭,陪徐航父母闲聊,又加入徐航的社交圈,每次徐航说有应酬或者跟朋友们消遣,何如沁就积极表示愿意参与,但是何如沁并不邀请徐航出现在自己的同事和朋友面前。

    徐航对何如沁的这些小动作心知肚明,但是也不说破,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继续往下混。

    周六早晨,徐航10点多出发去何如沁家,递上一袋进口水果,一礼品盒粽子,两瓶红酒和一张事务所发的购物卡,里面有3000元过节费,然后陪何如沁老爸在客厅里聊天,何如沁和她老妈在厨房里忙活了会,大家一起吃午饭。

    吃完午饭,徐航跟何如沁出门逛了圈商场,然后在商场顶楼的影城看了场电影。看完电影出来,徐航给高平江打了个电话,叫他过来一起吃饭——高平江自从知道陈副部长对采矿权的批复很有影响力后,就一直在跟何如沁套近乎。三人吃完晚饭,高平江建议一起去张子淳女友处泡养生SPA,于是一直墨迹到半夜,徐航才把何如沁送回家。

    两人在何家楼下情意绵绵的挥手道别,徐航一面上车一面心里暗骂高平江:每次见她都这么热情,浪费我时间,不如你离完婚后娶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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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早晨,徐航早早的到了事务所,把手里已有的活检查一遍,刚接到手的活安排下人手,有可能接到的活筹划一遍怎么去弄到手,种种程序忙活完,一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徐航饥肠辘辘,当下匆匆赶到医院,心里想着杜玫应该已经吃过午饭了,但是可以叫她陪自己再吃一顿。一般情况下杜玫都在医院吃食堂,差不多30元一天的伙食费,那蛋花汤蛋的可以跳进去洗澡.......

    徐航一脚迈进病房,不由的一愣,杜家的女眷基本上都在,一屋子人。

    “徐航,你来啦,怎么满头大汗的。”杜玫站了起来,递给徐航一块西瓜。

    “整条街都堵了,我走过来的。”徐航正又饥又渴又热,咬了一口后,忽然觉得西瓜凉幽幽的,特别好吃,开始还斯文了一分钟,后面就忍不住大口乱啃起来,西瓜汁沾在脸上。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徐律师慢着点吃,西瓜还有呢。”

    “你是不是没吃过午饭啊?”杜玫怀疑,拧了把毛巾给徐航,“走吧,我陪你去对面饺子店,你先垫垫肚子,吃完再带个西瓜回来。”

    杜玫拉着徐航出门,徐航一路走一路问:“怎么回事?怎么气氛这么凝重?”

    杜玫苦笑了一下:“我弟昨天到了,这下开始打明牌了,现在大伯,三叔和四叔还跟我弟在包厢里吵呢,我跟奶奶姑姑们先回医院等结果......我估计也吵不出啥结果来。”

    两人进了饺子店坐下,杜玫为徐航要了一荤一素两个冷盘和半斤饺子,又给他倒了杯热饺子汤。

    “你也再吃点。”徐航说。

    杜玫微笑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从昨天起,家里就彻底吵翻了。这边家里要杜琨马上掏25万出来给爸爸动手术,而且再准备25万备用,因为爸爸这些年挣的钱都给了他了,现在爸爸病了,要用钱,我弟必须把钱吐出来。于是我弟就给家里人派帐,这些年爸爸每年都贴他,早些年是一年几万,最近这几年是十几万到二十几万,咋一听,数目是不小,但是他自己收入太低,上海生活开销又大,他现在手里一共就五万元存款。”

    “我弟职高读了一年就退学了,16岁开始混社会,这些年,他每月底薪2000,销售提成加上,一个月也不到5000元。”

    “他老婆,农村出来的,可能初中都没毕业,当过小保姆,在内衣厂做过三班倒,后来在菜场帮人家看摊卖蔬菜,反正干过的活没一个月能挣上一千块的,又很辛苦,所以两人认识后,弟弟就没叫她再干活了,现在又刚生了孩子,更没法出去工作——就算出去工作也不顶用......”

    “老妈今年45,还没办正式退休手续,这些年一直算是病退,一个月只有几百块——就算我妈正式退休了,也就能拿到一千多一月的退休金,这点钱根本不够我妈花。老妈又爱败家又爱上当受骗——那种石粉做的假翡翠镯子,别人骗她说是好东西,一万块钱买一个算是捡了大便宜,她就一个又一个的买个没完,足可以戴一手臂。购物还是小事,我妈上当不长记性,几乎每年都要捅件事出来,前年跟别人做传销,被骗了5万元,去年去跟人家打麻将,别人给她下套,输了八万,今年又要跟人家去合伙卖什么保健品,被我弟以刚生了孩子为名,死命摁下了,我妈因此呆在家里天天整我弟媳妇.......我妈的性格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我弟确实也不好过。”

    “我弟说他自己一直收入低微,这些年又是结婚,又是生孩子,老妈又是败家,又是跟他老婆闹,他为了安抚老婆,又得哄老婆,又得孝敬他丈母娘,根本就是入不敷出,过日子完全就靠啃老爸。但是老爸又不能啃一辈子,人生太漫长,他今年才25岁,老爸已经56了。所以今年他咬牙把存款统统拿了出来,承包了那个店面,就是希望自己从此振的钱,够养家糊口。现在店面的费用都已经缴完了,货是厂商配给的,就是他想倒腾也倒腾不出来。总之,他手里就这五万元,把他逼死了也就这五万,大家看着办吧。”

    杜玫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两眼看着徐航,说:“然后家里人就要我弟——把房子卖了,给爸爸付医药费。”

    徐航“咯”的一声把整个饺子都吞了下去,差点没噎死,杜玫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饺子汤。徐航瞪着大眼珠子,“咕咚咕咚”连喝几口,死命把饺子咽下去:“你弟怎么说?”

    杜玫叹了口气:“我弟还能怎么说,反正吵起来了呗。”

    “我弟说他没法卖房子,他就这么一套房子,现在房价这么贵,爸爸的病又是个无底洞,他如果把房子卖了,他老婆孩子,还有老妈,今后怎么生活?”

    “我弟的态度是非常坚决,他说他不能这么做,因为爸爸是肯定要死的人了,但是剩下的人却还要活。如果他把房子卖了,给爸爸付医药费,那么结果肯定就是,爸爸没了,房子没了,钱也没了,靠他这点收入,怎么养活一个没工作的老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个时不时脑子短路的老妈?”

    “昨天晚上吵到最后,我弟给全家人跪下了,哭着求大家饶了他。我弟说所有人都骂他不孝,说爸爸这些年白养了他,说他昧下了爸爸的救命钱,但是大家有没处在他的位置想过。他说他才是损失最大的一个,因为他马上要失去的不光是一个父亲,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来源,从此他必须自己养家糊口了,他能力有限,却压力无穷。现在大家还逼着他卖房子,给爸爸付医药费,作为儿子,他是有这个义务,但是他卖完房子后,怎么办?现在上海房价这么高,他卖掉房子后全家住哪里,就是租房子住的租金他也付不起啊。昨晚上我弟跪在酒店的地上,哭得一塌糊涂,求大家放他一条生路......”

    徐航默然,过了会说:“那你家里人怎么说?”

    杜玫苦笑:“家里人非常矛盾,一方面继续逼我弟,另一方面又说我弟也没错。”

    “家里人说房子本来就是爸爸买的,至今都还在爸爸的名下,我爸现在要把他自己的财产卖掉给自己付医药费。他有没这个权利?全家人逼我弟回答,我爸有没这个权利用他自己挣的钱给他自己治病。”

    “我弟则说爸爸是肯定要死了,爸爸已经在医院5个月了,难道他还能在医院里五个月?但是他儿子才刚出生,至少还要活50年。求大家把更好的生存条件留给刚出生的孩子,不要逼着他把钱扔水漂。”

    “我三叔说,可是我爸那么想活,你怎么去跟我爸说他活不下去了,而且因为活不下去,所以连病也不用治了,现在就回家,躺床上等死吧。而且爸爸之所以想活,还不就是因为我弟不成器,爸爸还想多干几年,多补贴我弟几年吗。我弟怎么可以这么让爸爸寒心。”

    “三叔是家里所有人中最坚决要我弟卖房的人,三叔坚持说爸爸有卖自己房子的权力,有花自己钱给自己治病的权力。我奶奶的6个子女中,就我爸大学毕业,收入也一直都是我爸最高。三叔说我爸辛苦了一辈子,挣了那么多的钱,单上海的那套房子就值两百多万.....我三叔质问我弟,我爸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家庭,尤其是奉献给了你这个儿子,在他生命结束的时候,花一两百万为自己治病都不可以吗?就算是打水漂,那也是他在拿他自己的钱打水漂,又不是花你这个儿子的钱。他自己乐意,你当儿子的有什么权力拦着不让他花,他又没用你的钱.....我三叔自己开店的,发财谈不上,但是收入还是不错的,一年有那么个二三十万吧,跟我爸的情况最接近。”

    “昨天晚上在酒店吵架的时候,家里人都站在我弟的对立面,齐心协力逼他卖房。但是我弟走后,家里人自己又闹起来了,尤其是我四叔,坚决支持我弟,说换了他,他也这么做。我四叔说他也不能这么为了让老爸多活几天,就把房子卖了,让老婆孩子和老娘从此住桥洞,要死的人一死就百了,但是活着的人还有漫长的日子要继续熬生活.......我四叔过去是工厂里的工人,现在在开出租车,我四婶没工作,堂弟在读高中。四叔一家收入也不高,运气的是过去家里有房子,厂里又分了房子,后来这些房子都拆迁了,他现在在北京总共有三套房子,一套自己住着,两套出租,家里靠着那两套的租金,日子过得还不错......所以我四叔特别能体谅我弟,说靠他如果没房子,光靠当出租司机挣的那点辛苦钱,老婆没工作,儿子要上学,家里只能生活在解放前。”

    徐航也无语,过了半响,问:“那最后结论是什么?”

    “结论么,没有结论。家里人一面说能理解我弟的行为,换了自己在他那个位置上,也难,另一面还是要继续逼我弟把钱掏出来,因为......我爸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就是什么特殊治疗都不做,每天最低开销也得在5000以上,他又那么渴望活下去,总不能现在就拔掉吊针,请他回家吧.....大家也是没办法。”

    杜玫叹了口气:“今天中午大家又在酒店吃饭,继续逼我弟。家里女的吃完先走,我爸的三个兄弟在那跟我弟谈,说我弟要是再不同意,就要叫我爸签个字,强制卖房——我爸妈离婚了,房子在我爸一人名下,房产证在我弟手里,如果我弟不肯拿出来,就去申请房产证挂失......”

    徐航已经吃完了,两人从饺子店里出来,杜玫在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上又买了两个西瓜,跟徐航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回病房。

    两人刚回到病房,徐航还来不及告辞,门“咚”的一声被撞开了,杜琨冲了进来,满脸通红,大口喘气,站在杜伟业病床前,激动得身体不住发抖。

    还没等杜琨开口,杜伟业的三兄弟也跟着冲进了病房,明显四人都是一路跑过来的,一时间病房里鸦雀无声,只有四人在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