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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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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虽然早已多年未听过,但是当年在这间屋里上演的那场闹剧,却屡屡在我脑海里反复重演,时至今日依然历历在目。

    我急忙转过身,回头一看,果然说话的正是婉儿的父亲苏文峰!

    只见他颓然站在我的面前,手里端着一封帛书,此时的他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体面高傲的学儒形象相去甚远,须发尽白,蓬松凌乱;容颜憔悴,神情萎靡;衣带宽松,形体消瘦;多年前那炯炯的眼神如今也黯淡无光。

    我的注意力随即落在了苏文峰的手上,他那枯瘦如柴的手中攥着一封丝滑柔软的帛书。我略有迟疑地走上前去,虽然内心里迫不及待,可是我外表上却尽量保持着镇定。我知道,此时我和苏文峰的处境十分的微妙,我谨慎地接过帛书,视线在这一刻短暂地停留在他的面容上,看出他的眼神依旧是疲惫而无神,我便放心地低下头,展开观看。

    这帛书上清新隽秀的笔迹正是婉儿的。如此久违的亲切的笔体让我忍不住怀想着她就端坐在桌案上提笔落墨,寄托忧伤于字里行间。。。

    信中是两则短诗,一则诗题为今明:

    去年今日增一岁,今年昨日岁将增。

    遍数今生只不过,梦里梦外梦不成。

    盼来今日成昨日,等到明日成今时。

    为情耗尽多少人,若问小女亦不知。

    一则诗题为思君:

    朝朝盼君归,何时归故乡。

    日日悬一铃,铃铛满院廊。

    暮暮念君回,而今在何方。

    夜夜刻一道,雕花镂空窗。

    孤立杨柳岸,独望东流江。

    茕茕依窗牖,孑孑守闺房。

    梦卧三生石,幻见君在旁。

    执手续前缘,相拥话思肠。

    好梦偏易醒,犹忆梦中别。

    人去言未尽,泪破粉红妆。

    念着念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溢满决堤,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小心翼翼地收起帛书。

    因为字迹干净清晰,分明不是在临死之前,意乱神迷时留下的绝笔,所以我猜测婉儿决定自尽之时,早已无心写什么遗言。而这封帛书,应该是在婉儿平日的诗作,却被她父亲拿去。

    我擦干眼底的泪水,此时脸颊早就因这连日的热泪,灼烧得痛苦不堪。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苏文峰,心情复杂得如一团搅在一起的乱麻,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神情恍惚的老人。

    说他是罪人,诚然,若不是他逼着女儿远嫁,也不会有婉儿情急之下悬梁自尽的结局。

    可是话说回来,若不是我迟迟不得功名,耽误了婉儿的青春年华,身为人父的文峰也不会催着婉儿嫁人。

    之前所有的无心之举,最后竟导致了婉儿的自缢,我和苏文峰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如今我们这两个罪人聚在一起,谁又有资格斥责谁呢?

    苏文峰略带忏悔之意地说:“这是仅剩的一封帛书了,婉儿这几年写了不少书信给你,每每托付给乳娘找人送出,却都让我私底下没收焚毁了。这最后一封,是七天前我在她房中发现的。”

    我心里不由得一颤,曾经只道是自己自作多情,频频鸿雁传书给婉儿,却未尝收到过一封回信,原来竟是婉儿心中的思念都烧成了灰烬。

    我本想痛斥苏文峰两句,可是站在面前的这位老学儒早就已经被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给击垮了,他还能再承受更多的怒气了么?

    我试着掩盖自己的忿恨,忽然心中想起一件事,遂追问道:“那我寄给婉儿的信呢?她可曾看到过一封?”

    我这一问不要紧,苏文峰竟啜泣起来。

    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我就已经猜出十之*,心底骤然冰凉如雪,原来连我的思念也逃不开化为灰烬的命运。

    苏文峰悲叹一声,说:“原以为隔断你和婉儿之间的书信往来,早晚你俩就会心灰意冷,摒弃彼此。没想到,整整五年光景,两边的思念之情都未有丝毫衰减,反而日久弥深。纵是冥顽不灵的山石,都能被感动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停地抽搐着,泪水在面颊的沟壑中蜿蜒曲下。

    他大吸一口气,接着说:“只怪我终究磨不开情面,明知是错,这几年却在左右为难之中一错再错!是我亲手害死了我的女儿啊。”说罢,他便掩面痛哭。

    我一时无言以对,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免得老人过度悲伤。我搀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来到门外。

    文峰语气愈加微弱地说:“甘宁啊,你且先走吧,我就不送了,我还想在这后院再呆一会儿。”

    我回说:“外面风大,还请苏大人及早回房休息,甘宁就先行告辞了。”我面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文峰艰难地伸手相扶,目光里流转着惋惜之情。

    我离开后院之前,回头望了望这个让我感到又可恨,又可怜的老人。眼见大风肆意吹卷着他的白发。全然不理会颓败形象的他依旧步履蹒跚地在院中徘徊流连,迷惘而不知所向。那摇曳的铃声好似苏婉儿在跟她的父亲轻声细语道:“不要悲伤,不要悲伤,不要悲伤。。。”

    此事之后我委托张铎不管苏府收不收,都要月月给文峰大人奉上些财物。

    原以为这样做,我的愧疚之心能减轻一些,可是结果却反而让我体会到这份愧疚是根本无法用钱财来弥补的。

    时隔一年后,当我人已返回成都时,收到张铎的来信说,苏文峰整日郁郁成疾,终于病倒,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婉儿的母亲死得早,婉儿本是独苗,却又夭折,如今苏大人自己也因病而终。临江县远近闻名的苏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殒灭了。

    未成想,当年在苏家庭院的最后一望,竟成了我与这位老人的诀别。

    我想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报应,因为铸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让我接下来的数年里,愈加命途坎坷。每每四处投奔,亟遭揶揄。当年的声誉不但没有为我带来什么优势,反而成了他人的笑柄。

    公元194年,也就是兴平元年,刘焉病死,其幼子刘璋袭承益州牧。然而刘璋鼠目寸光,优柔寡断,相比刘焉的深谋远虑,雷厉风行,简直天壤之别。我判断此时益州新老势力交接,正是攻掠的最佳时机。遂联合沈弥、娄发密谋起兵造反。不料后来此事竟遭小人泄密,原打算出其不意,以奇兵制胜,竟被刘璋手下中郎将赵韪重兵镇压。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六年后,赵韪也蓄谋造反刘璋,结果又被刘璋镇压,逃到江洲后,又被他的部下庞乐、李异杀死。

    兴平二年,造反失败的我,为了躲避赵韪军的追击,率领自己的人马逃至荆州,当时领荆州牧的是刘表,刘景升。然而刘表此人竟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腐儒,在得知我就是当年“臭名昭著”的“锦帆贼”甘宁后,屡屡怠慢于我,一次酒宴上,竟还妄加评论我所带的八百壮士不过是一群毫无军纪的山野莽夫。虽然之后刘表曾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过此事乃是酒后失言,可我倒是更倾信于那句“山野莽夫”才是他的心里话。

    公元201年,建安六年。那个自称中山靖王之后的刘玄德带着他难兄难弟们也投奔刘表,并和刘表用我兄弟杨胜的话说就是“开展大型攀亲活动”。让我大惑不解的是,刘备虽口口声声称是与刘表同宗同族,可说不定就是信口胡诌的,谁又没法去考证他究竟是不是汉室苗裔。一个织席贩履之辈竟能受到刘表礼遇,反观我这年少有为的侠士却遭到刘表的冷落,这件事儿让我之后的人生里对儒生这类人就极其反感,甚至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不过刘备的到来却让我得以初识了一个后来与我亦敌亦友的人,这个人就是关羽,关云长。

    其人身高竟九尺有余,两眉浓浓如重墨,双目灿灿若繁星,高鼻薄唇,面颊红似朱砂,三缕长髯足有二尺!凭远处观瞧,体貌修伟,赤面长须,声若巨钟,绝类天神下凡!

    酒席宴前关张二人就寸步不离刘备左右,众人得见了传闻中骁勇无敌的关羽,都啧啧称奇。

    同是武将,我当然有些妒忌,当时的关羽就已经是那个退吕布,败华雄、斩颜良、诛文丑的大英雄了,天下有名的豪杰凭他一人就杀了大半,真是风光尽出,一时无两。

    其实我妒忌的不是他的武艺,而是他的好运气,明明不过只大我一岁,就已经立下了如此之多的赫赫战功。而我一个年已三十八岁的人却毫无建树。

    如果我能看穿未来,能预见我人生的后十几年有多么的名声显赫,功绩斐然,那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泱泱不安。时光蹉跎,韶华易逝,眼看岁月一天一天的流逝,自己在刘表麾下不得重用,而刘表这个人整天还不问军事,像我这样的武将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每当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就会想到自己即将人到中年,却依然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十五年前跟随我下山的八百健儿们虽然无人抱怨,可我自己也深知愧对他们的期待;而自从关羽这个明星一样的武将出现在我的视线后,渐渐燃起的嫉妒之火也害得我愈加暴躁。

    终于我无法再忍受平淡和压抑的生活,我决定率领自己的兄弟们投奔东吴孙权。

    可是命运却再一次捉弄于我,部队在行至夏口却不得过,只得归附了江夏太守黄祖。然而黄祖这个人老迈无能又疑心极重,江夏都督苏飞屡次向他举荐我,黄祖却只道我是常人,干脆命我原地驻扎,镇守夏口。可这夏口乃是个战略后方,根本毫无建功立业的机会,明摆着是对我不复重用。

    被黄祖这样的庸碌之辈如此蔑视,让我气愤不已。怎奈情势所迫,只好屯兵在此。

    一日我坐在军营中思想起黄祖那令人憎恶的面孔,盘算着不如杀了这老头,然后献于东吴,不但解了我心头大恨,而且更有利于证明我投降的诚心实意。

    我正浮想联翩之时,军中忽报有个道士求见,我本不信此类的鬼神之道,但正好闲来无事,遂命人唤入。

    岂料我本无心,来者有意。这道士乃是专门为指点迷津而来。正是因为他的来访,才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