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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竹屋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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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飞雪睡得迷迷糊糊,听得耳边一直有人叫唤自己名字,像是师父,像是轩主,又像是洪浩。她勉强睁开双眼,一屋子都是人——阿箩伏在床边打盹,定是被折腾坏了;赵洛寒、白一忠和龙不归围桌而坐,正轻声谈话;温若和苗十六倚着门,默默对月饮酒。

    “轩主。”冷飞雪叫道,不想声音甚是微弱。

    赵洛寒忙起身走到床边,一时,阿箩也醒了,众人均围上前来。

    “吓死我了,”温若道,“小冷!你竟敢一声不吭就跑去救人了,胆子够肥的啊你!”

    “傻孩子……”白一忠叹道,“连累你受苦了。”

    “我、我没受苦,”冷飞雪看着白一忠,“白轩主你没事就好啦!只是我是怎么回到轩里的?”

    阿箩扶她坐起,又给她背后垫了个软枕,道:“几个弟子看见一个面具人将白轩主和你送到分舵门口的。”

    “那面具人何在?是他救了我们,他还治好了白轩主的蛊毒。”冷飞雪道。

    “面具人早离开了,我倒是要说这蛊毒,”阿箩道,“照白轩主方才所说,他被叶未央囚禁时下了毒,中毒后忽冷忽热,起初骨髓奇痒难耐,逐渐心脉剧痛,气孔间或流血,依我看那正是苗疆人惯用的蛊毒。按照白轩主中毒时间推算,毒性早该侵蚀心脉,神仙难救。可我看白轩主的毒已经解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阿箩原是川蜀唐门中人,最为擅长用毒,年纪虽轻,对世间奇毒亦了解不少。

    “面具人已将白轩主体内的虫子引渡到我身上。”冷飞雪道。

    阿箩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正奇怪你体内为何有了蛊毒。”

    白一忠闻言益发自责,站在一旁,默默无语。龙不归宽慰道:“这都是叶未央一手造成,白轩主不必想太多,为今之计,要尽快寻得苗疆神医替小冷解毒。”

    阿箩道:“情况不算太坏,我已用唐门剧毒‘心圣草’以毒攻毒,将蛊虫暂时压制住,可以延长蛊虫侵蚀心脉的时间。我们只要在毒发前找到苗疆龙氏家族,小冷便有生机。”

    苗十六道:“可是据江湖传闻,龙氏家族与世隔绝,从不与汉人打交道。不知他们能否网开一面,救人于水火。”

    “其实我也只是听爷爷说过,龙氏家族究竟存在与否,我却不知。即便真有其族,他们是否肯出手救人……”阿箩叹道。

    “老夫却听说,龙氏家族每年都有一天‘普渡众生日’,像是在中秋时分,在那一日,龙氏将不计求医者的身份地位,有求必应,行医活人。”龙不归道。

    赵洛寒微咳一声,道:“不必多想,我带小冷前往苗疆寻医便是。”不想留了小冷的性命,竟白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他心中隐隐怅然。

    阿箩道:“轩主,苗疆地处偏远湘西,多古木山林,凶险异常,若要去,也需准备几日。何况小冷有伤在身,我得一路照顾她,也要寻些草药备着。”

    “那你好好准备,三日后启程。”赵洛寒道。

    待诸人散去,冷飞雪唤住赵洛寒。但见她鬼头鬼脑,却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布,打开后竟是根老参。她将那人参塞到赵洛寒手中:“轩主,你快熬了它吃吧,大夫说伤了元气吃人参最好不过。本来我还配了许多伤药补药,可惜逃跑的时候都弄丢了……”

    赵洛寒被她几句话说得愣住,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心里只是不住重复道:这呆子。

    “轩主,你只需悄悄找人熬了,若有人问,就说是给我吃的,你端来我房里喝掉就是了,没人会知道你受伤的事情,这样你的面子也保住啦!”冷飞雪吐了吐舌头。

    “知道了。”赵洛寒将人参包好,揣在手里,正想出门,忽又回头道,“你怕不怕死?”

    “怕,怕得要死!轩主你定要帮我找到苗疆人。”冷飞雪脱口而出。

    “嗯,那以后就别逞英雄了。”赵洛寒叹道,默默转过身去。不知为何,记忆忽然跳跃到冷飞雪刚进轩的时候,那个呆呆笨笨的瞎眼小丫头被雪獒稳稳驮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忽又想起,前世自己亲手喂她喝下剧毒,她笑得甜甜的,缩在他怀中死去……

    白一忠回轩后,一心想找“富甲山庄”寻仇;而“锁月楼”掌门白青颜提出两派结盟,共同对抗叶未央。龙不归、温若、苗十六和阿箩都赞成与之联盟,但赵洛寒不甚同意,联盟之事暂且压下。

    赵洛寒在往苗疆之前,将轩中事务交给白一忠和龙不归打理,并叮嘱二人查清“锁月楼”底细,若无可疑,再谈联盟之事。

    话说阿箩已备好药草,装于竹筐内,又收拾了些随身细软,便同赵、冷启程。赵洛寒驾车,阿箩于车内照看冷飞雪。

    不觉奔波了半月之久,那蛊毒由七日发作一次变为五日一次,又缩短为三日毒发一次。每每发作,浑身寒热交替,钻心奇痒,进而七孔流血,惨不忍睹。

    阿箩不得不加大“心圣草”用量,试图克制蛊毒。但又忧心冷飞雪内力浅薄,承受不住两毒侵扰,便请赵洛寒为冷飞雪输送真气,护其心脉。可那蛊毒远比想象中霸道,“心圣草”已无力压制毒性。

    赵洛寒频频输送真气,元气受损。直到一晚,他一口血呕将出来,阿箩吓得不轻,不再任由他耗费真元,只骗他说不能再输真气,小冷身子太弱承受不住。

    连日赶路,三人已入湘西境地,山道险仄,马车难行,只得改由赵洛寒背着冷飞雪步行。放眼望去,茫茫山野老林,一条羊肠小道盘山而上。眼看天色已昏,三人却找不到落脚之处,更是寻不到半个人影。天已入秋,山中昼夜温差大,冷飞雪伏在赵洛寒背上冷得直哆嗦。阿箩见状,忙道:“轩主,咱们得在天黑前找个地方歇脚,这山里瘴毒湿气大,需得生火熬些汤药抵御。”

    赵洛寒也发觉冷飞雪气息越来越弱,自入了山道,她便一直昏沉不醒。他寻了棵大树,将她倚树放下:“我先去探路,你们稍等片刻。”说着,便展开轻功,沿盘山小道飞奔而上。

    冷飞雪被阿箩唤醒,喝了水,吃了干粮,精神似乎好些。阿箩见她一日瘦似一日,心下可怜,摸着她的额头道:“小冷,我们就要到苗疆了,你需得争点儿气,莫要放弃了。”冷飞雪点点头。

    约摸过了两炷香时间,赵洛寒回来了。他道:“山腰上有幢竹屋,像是民居,可找不见人,咱们先借来落脚。”

    他背起冷飞雪,三人往山上去。至山腰,果见一座吊脚竹屋隐现在树影中。

    “主人不在家吗?”阿箩纳闷。她上前叩了叩门,那门却是虚掩,一推便开了。赵洛寒扶着冷飞雪进了屋,此时天色已暗,他便打开火折子,点燃屋内油灯。屋子虽小,收拾得倒也整洁,桌椅床柜,各色用度均很齐全。只墙壁上挂着青面獠牙的兽面图腾,看来骇人得紧。

    “你们坐会儿,我到厨房看看,烧点热汤来。”阿箩放下随身背的竹筐,取了些草药,往厨房去了。

    赵洛寒刚让冷飞雪坐下,就听门外有动静。他飞快移至门边,轻启一道缝,但见屋外出现一个人影,身形矮小,步履蹒跚。他忙开门,拱手问道:“可是主人归来?”

    那人起初并不吭气,半天才嘶哑着嗓子道:“是啥子人?”

    赵洛寒走出门去,看清来者是位满面沧桑、须发花白的老汉,做汉人打扮,他手持一把斧头,身背一捆竹枝,像是上山砍柴归来的老农。赵洛寒道明来意,希望能借宿一晚。那老人放下柴火,进了屋子,却见阿箩正喂冷飞雪喝汤药,忽然恶狠狠道:“我这不是停尸的地方,你们打哪来回哪去,不要弄脏弄臭了我的屋子!”

    阿箩道:“老人家,我这朋友中了毒,身子弱,实在走不动了,想借你的宝地歇一晚上。明儿一早我们便走,不会打扰到你的。”

    “歇一晚有什么用,早死早上路,早点上路好……”那老人嘀咕道,“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每年都有几个,半死不活的来,拖着腐肉尸骨的走。”

    他这话似乎在说,每年都有些中毒者慕名而来寻找龙氏家族,乞望解毒,但多半无功而返,性命不保。

    “老人家,实不相瞒,舍妹遭人所害,中了苗疆蛊毒,此次我们特来寻找龙氏家族,希望能得神医相助,以获生机。只是这湘西地势复杂,我们寻人却不得头绪,还望老人家发发慈心,指条明路。”赵洛寒拱手道。又向阿箩使了个颜色,阿箩会意,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雪花银,放在桌上。

    那老人瞟了一眼银子,又看了一眼冷飞雪,冷冷道:“这小丫头一副短命相,死就死了,不要连累他人再枉送了性命。”

    “我哪里、哪里‘短命相’了!”冷飞雪听得真切,起身争辩道,“老公公我和你从不相识,你为何要诅咒我?”

    “我诅咒你?”老人道,“一身腐尸气味,别人闻不到,我还闻不到么?”他拿起桌上银锭,在灯光下看了半晌,又笑眯眯地冲赵洛寒道:“后生,我看你相貌不凡,根基不俗,怎的也沾了尸气,瞧瞧,大半条腿都在土里了。”

    赵洛寒面色一沉,正要说话,那老人却抢先道:“好啦,好啦,我也懒得多管闲事,你们要住就

    住,明天一早就赶紧走。”

    赵洛寒又道:“那多谢老人家了,冒昧一问,你可知龙氏家族所在?”

    那老人摇头道:“这我可不知。但凡来这的人,各个都要找龙氏家族,他们都沿着沅水往西找去了。”

    阿箩又塞了一锭银子予他,老人却不拿,笑道:“够了,够了,一锭就够了。你们留着准备棺材吧,黄泉路上也要买路钱。”

    “老人家无需客气,是我们打扰了。”赵洛寒依旧将银子递给他。

    老人不再推辞,揣着银子,独自走往后房。过了片刻,老人从后边出来,道:“你们两个丫头就到后房住下,后生呢就在这屋里将就一晚。”

    阿箩忙道:“老人家,这儿只有两间房,那你住哪里?”

    老人道:“我倒霉,睡柴房就是了。”说着他打开门,往外面去。赵洛寒让阿箩带冷飞雪先歇下,又见屋外月光皎洁,那老人独自在院子里笃笃劈柴。

    赵洛寒走出竹屋,对那老人道:“这么晚了,我来替你砍吧。”那老人一愣,幽幽道:“你不会。”赵洛寒心想,砍柴又有何难。

    他环顾四下,方才注意院内堆着的全是竹子,大的如碗口粗,小的也有孩儿手臂大。那老人用柴刀将竹子一一破开,再用蔑刀将竹子削磨成长约六尺、宽约一寸的扁状篾片。赵洛寒心道,不像是劈柴,倒像是做些竹匠活计。

    老人手脚灵活,劈砍推削,丝毫不爽,看来是个深谙此道的行家。赵洛寒想,老人独自在山中生活,定是靠做竹篾的手艺糊口,将竹制品卖给山下村落,这也并不稀奇。他转念又想,老人不像个练家子,一人深夜砍竹子定是疲累。便讨了把镰刀,依照老人的样子,帮忙破开竹子。两人一夜相对无语,一个破竹一个削竹,直到天色泛白才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