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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教主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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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要摆摆手,却在上一处石阶时一个踉跄,幸被木使扶了住,只得点点头,坐在了身边小僮一直带着的黄檀木镂雕莲藤鸟兽凳子上。

    其余几人也都随意坐了下。

    “教主,”阮小幺看他喘息甚微,不禁道:“可否让小女给你把把脉?”

    夏炎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唇边泻出了个浅浅的笑容,极是好看,索性将手腕向前伸了伸。

    阮小幺拍拍屁股爬起来,想也没想便两指搭在了他脉上。

    身边木使盯着她那只刚拍完灰尘的手,面色有些难看,温润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名为“嫌弃”的情绪。

    然而教主大人十分不介意,随手伸着,依旧面带微笑。

    阮小幺越探越不是滋味。那脉象虚细无力,似细脉、弱脉,然一律一歇,极有规律。方才他走了山路,心跳有些快,脉象也急促了些,歇下不久,便渐渐又归了和缓羸弱。

    这是代脉,分明是心脏不好。

    夏炎发紫的唇色浅了些,复有了些血气,却仍是浅淡无比,瞧着好一个风雅的文弱病公子,却无人知晓,这人人叹羡的皮囊之下,隐藏的是一个常年病痛的不中用的身子。

    “我这身子向来如此,是好不了了的,李姑娘莫要为了我而忧思。”夏炎说得毫不在意。

    木使禁不住出言道:“教主,前头村落已然不远,不若您在此歇息片刻,若搜着患病之人,我带他们前来。”

    他摇摇头,“本座与你们一同前去。”

    他执意如此,木使也无法,只得在走时又放慢了些步子,使他不至过度劳累。

    阮小幺心中惋惜。这样一个世间难得之人,竟然是个先天不足之症,纵便金山玉山,也换不来一世康稳。

    他身上似乎有一个谜团。漩涡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心绪,越来越深。

    别的村落也都搜查了一便,竟也有几个,离原先那村子近的几处,各自搜出了两三人,皆是壮年男子,离远一些的或只一个、或一个没有,好歹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所有患病之人,只要不是瞒而不报的。都被齐齐带到一处山脚,木使便要差人去药堂拿药。

    叶晴湖趁时道:“不知教主可否赠我等一副,我这弟子在前来途中,也染上了疫病。”

    纪成默默将袖子卷起了几道,露出的胳膊上有着点点浅红的疹子。

    他满面懊色。道:“当日过江西时,我在城郊见过未埋的尸骨,当时只以为是贫饿而死之人,心中不忍,便草草埋了,恐便是当时染的疫病。”

    夏炎只是轻皱着眉看了他两眼,渐渐失了笑意。“争强好胜,乃教中大忌。我们不施药于不洁之人。”

    纪成瞬间变了面色。

    阮小幺惊道:“不洁?他是我们太医院最杰出的弟子,将来医死人、药白骨,还不知要拯救多少苍生黎民,他若不洁,我们就没有洁的了!争强好胜算什么?这叫上进心!”

    “大胆!”木使横在她身前。目中冷然。

    夏炎摆摆手,“纯净之人,方得施药。”

    阮小幺气急。

    叶晴湖似早已料到,道:“还请教主直言。”

    这么一点醒,阮小幺才如醍醐灌顶。看着这似乎比圣姑还不食人间烟火的夏炎夏教主,实则还在打着叶晴湖的主意。

    “叶大夫是个爽直之人。”夏炎微笑道:“我这教中,有些是纯净之人,他们入了教;有些却不是,但同样在这山脚下住着,因他们的爹娘兄弟是纯净之人。”

    他点到即止,便不再说。

    叶晴湖道:“教主这是要让我入教?”

    夏炎道:“叶大夫是栋梁之才,不止于医术。我如何不想?”

    他连一本正经说着这无赖话时也是无人可比的优雅,似乎答应他,就是笔稳赚不亏的生意。

    叶晴湖一时没有回答。

    “我替他如何?”阮小幺突然开口,“圣姑曾说过,我便是纯净之人。”

    夏教主微笑,“姑娘自也是可以入教。”

    但一人换一人,纪成的命,只能用叶晴湖来换。

    阮小幺对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头一回暗骂了声娘。

    纪成又是一脸愧色,又是愤恨,嘴皮子都在打颤,只是说不出一句“我不治”的话来。

    几人都是见过的,那疟虫破体而出,在人腹中翻搅时,宿主痛得奄奄一息之景,谁也没个胆量只较这一时之勇,失了活命之机。

    他只一时看看叶晴湖,一时看看夏炎,急得都快哭了出来,一点儿没了平日里稳重老成的模样。

    沉默半晌,叶晴湖终于道:“好,我去你们药堂。”

    夏炎大悦。

    然而他又道:“但我不烙教徽。”

    “不可能!”木使先一步拒道:“凡我教中之人,必有教徽!”

    “不必。”夏炎却爽快一挥手,“先生天纵奇才,我就为此破一例又如何。”

    就这样,两人用纪成的命,达成了这一“愉快”的交易。

    阮小幺又一次回了原先的厢房。

    屋里凳子似乎还未坐凉,白依笑盈盈端上甜茶来,道:“姑娘这么快又来了?听说今日你们见着教主了?真是好福气,奴婢都一年多未见过教主了……”

    阮小幺抿了一口茶,悠悠叹气,越发搞不懂这炎明教了。

    她有的时候都甚至会为那夜里见过的东西找个理由解释。或许种那么多毒通子,是为了炼什么其他的药?或许他们养的只是蛊虫,而不是什么疟虫?

    又或许,他们养了疟虫,但是有人心怀不轨偷了出去,导致这惨烈疫病,炎明教心怀愧疚,所以尽力补救?

    她托着腮,有一口没一口咬着水丸汤里的小肉丸,鲜美的滋味漫在口中。却顿时失了兴致。

    也不知察罕还在不在这里了……

    她吃了小半碗汤,叫白依进来,道:“圣姑如今还是日日弹琴?”

    “可不是!”白依笑道:“圣姑的琴弹得可好了,素日里喜欢新谱。也喜欢有知音人,可惜奴婢听不懂,只觉得那曲儿好听。”

    “那大将军不是个知音人么?”她道。

    白依眼中闪亮,“大将军自然是!如今还日日在圣姑那处听琴呢!”

    阮小幺牙更酸了,唤她去拿了些笔墨来,“正好我这处有个谱子,写出来给你们圣姑去!”

    她刷刷刷画了五条横杠,咬着笔杆子想,在上头画了好些个乱七八糟的小蝌蚪。

    白依看得眼都直了,“奴婢不识得这谱儿……”

    说罢。还又嘀咕了一句,“怎么看着也不像平日里见过的谱儿啊……”

    阮小幺边画便哼哼笑,嘴里哼着小调儿,不一会便把曲谱写了出来,冲白依挥挥手。“我想找你们圣姑玩儿去。”

    白依乐颠颠地应了一声。

    晌午时分,喧嚣炎热,竹林中仍是清幽一片,有淙淙如水的琴声优雅传来,听得人如痴如醉。

    阮小幺得了圣姑应允,转到后屋,探头一瞧。嗬。真是前景再现,你弹琴来我听琴,那两人还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圣姑一身白衣飘飘,见了她,微微凝出了一个笑,“姑娘。几日不见。”

    “我知道圣姑喜欢曲谱,特意写了一个我家的小曲儿,给圣姑听听。”阮小幺道。

    察罕却在见她的第一面便皱起了斜长的眉,直用深不可见而隐含怒气的目光盯着她,看得人胆寒。

    然而阮小幺只是悠闲上前。把曲谱给了圣姑。

    圣姑看得一愣,把那纸片儿左右上下都转了一圈,还是没看懂,脸皮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道:“这、这是什么谱子呀……怎的一个字儿都没有?”

    阮小幺道:“这是五线谱,音全的很,还有你这琴弦发不出来的声儿。来,我教你……”

    察罕沉沉看着她,唇抿成了一条线,怒气几乎要喷涌而出。然而阮小幺竟是一眼都不看他!

    两个姑娘一个教、一个学,圣姑天资聪颖,不到一刻,便差不多搞懂了这些个小蝌蚪。

    她面色有些怪,指着当中一段哼了一遍,迟疑开口,“这曲子有些像山歌小调儿……”

    “这是我家乡的小曲儿,还有词,很是琅琅上口。”阮小幺道。

    圣姑眼中一亮。

    于是,她来弹,阮小幺把词儿唱了出来。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代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

    路边的野花 你不要采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

    我在等着你回来

    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

    唱完了,阮小幺还又重复了一遍,一唱三叹,一波三折。

    察罕的脸都绿了。

    圣姑弹了一边,皱着脸道:“这曲儿不错,只是有些……过于轻佻了。对了,路边野花无主,为何不能采?”

    阮小幺努努嘴,“不清楚,兴许大将军知道吧。”

    察罕面色又变成了锅底黑,终于坐不住,拎着阮小幺,向圣姑道了一句:“我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暂失陪了!”

    说罢,也不待她有所反应,提着人就大步往外走。

    阮小幺“哎哟”“哎哟”地呼乱叫着,最后看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缩了缩脑袋,悻悻跟着人走了。

    不过一肚子醋意好歹是下了去。

    察罕把她提溜进了屋,一锁门,沉声道:“你又回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