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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风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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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水屹的呼吸为之一窒,心中震撼无比。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整个人恍坠跌入梦境。那一向云淡风轻的脸颊上难掩悲喜交加之色。他差点将身前的桌子给撞翻了,桌子上的碗碟酒盏发出一阵儿撞击声响。

    安水屹的举动将旁边的众人都吓了一跳,众人异常惊讶地望向他。安郡王素来优雅沉稳,现在为何如此鲁莽?

    安水屹情绪翻涌,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觉着自己的脚步轻轻,仿若整个人都飘在上了云端。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了,此刻他的眼中唯有剩下她。往事,如烟般在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情景仿佛刻在心尖上,直扎的他心口发疼。

    他将她轻轻地搂入怀中,呢喃地语道:“离兮……”

    一名纤尘不染的男子,紧紧拥抱着一名丑陋肮脏的女子,这情景叫人们很是震惊和无语鲺?

    听到‘离兮’两个字。张老刀和胖阿莲不由得心中大叫倒霉,早知道昨夜就不在此客栈休息了,或者今天就不用早饭了。观那安郡王的神态,对这个皇宫中出来的苏舞伎十分在意?他们费尽心思将苏离兮妆扮成丑八怪模样也无法瞒天过海,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对上眼的?

    几秒钟之后,醒悟过来的苏离兮却是急速往后退开两步,她的眼神中是内疚?是不安?是躲闪?

    安水屹的双臂缓缓地垂落下来,幽亮的眼眸恢复了温雅与平静。

    实际上,他的心中漫过一丝失落之感。他曾设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时的情景,设想过她的反应,或泪流伤悲,或含笑激动,或蕴泪委屈,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在回避着他?难道说,宫中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安水屹明眸微深,目光转向张老刀:“你们走吧,这名女子本王要留下!”

    张老刀大急,脸色那丑陋的刀疤抽搐两下:“郡王爷儿,您就饶了小的们吧!您这样半路横拦一下,没个说法?我们回去如何与主上交代?小的们实在是担当不起!”

    安水屹平静地言道:“无需你们交代,今日之事,本王自会写书信告知大将军。”

    那胖阿莲心中亦是不服气:“郡王爷儿非要留人,属下们自然是不敢阻挡,可这实在不符合江湖规矩。何况此事关系到双方利害,事关重大,还望郡王爷三思而行!”

    安水屹却是不与他们多说什么,径直走过去解开苏离兮手腕上的绳索,不多时绳子便脱落在地上。

    苏离兮心情复杂,感念于他再一次的相救,又恨自己无以为报,只会叫他徒增伤心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心境已变,崇拜与爱慕毕竟不同于爱人之心。

    那张老刀和胖阿莲还待多言,安郡王府中的随从却是不依,走上前来阻挡在他们身前。小唐言道:“既然郡王爷已经发话,你们速速离去,若是再敢啰嗦,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张老刀眼见情形不对,再纠缠下去怕是走不出这个客栈的大门了,如今的安郡王可不像他的外表般温和儒雅,常常于含笑之间杀人无形,比那些外表凶残的人更加可怕。

    张老刀对着胖阿莲摇摇头,意思是离开以后再做计较。两人恨恨地看了苏离兮一眼,这宫舞伎真是一个祸害,就连安郡王这般人物,都处处维护于她?他们心中哀叹不已,只得转身离去。

    苏离兮感激地看向安水屹,他清俊的面容雅致如玉,一双眸子晶灿如星,越发显得他笑容温润,令得她不由心头恍惚。

    他轻轻几下就解开了她的穴道:“可感觉好了些?”

    苏离兮嘴唇微动,感觉自己可以说话了:“嗯…我,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这果真是苏离兮的声音,几年来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安水屹轻笑:“那庞莲娘是易容高手,些许障眼手法伤害不了你的容颜,等一下就给你清洁干净。”

    他转身言道:“要一间上好的客房,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是!”随从小唐躬身答道。

    正在说话之间,“哒哒、哒哒、哒哒……”小镇的街市尽头处,又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响,惊得一路上鸡飞狗跳,尘土飞扬,人人避之不及。

    安水屹蹙眉:“去看看!”

    安郡王府的人闪身走到门口一看,小唐回头言道:“不是我们的人!”

    众人尚且不及细细思量,那帮人已经纵马来到客栈门外。

    当先一人,手执缰绳高坐于马鞍之上……

    灿烂的阳光中,他一张英俊傲居的脸颊昂然抬起,自然有一种俯蔑众人之势。他气质超然,贵气逼人,一身黑色冷色衣袍,腰系着明黄色宽纹腰带,可不正是当今皇帝杨熠?

    安郡王府众人心中惊愕,这小皇帝居然擅自离开京都城了?并且,他只带了区区数十个人马,就算是皇室昶氏家族的精锐又如何?皇帝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有多危险?

    安水屹骤然凝神,四目相对,冷意顿生……

    “安郡王?”杨熠骑在马上,俯视着安水屹,眼眸

    中溢起一抹讥讽:“好久不见,听说你再北疆战功卓越,也算成就了一番事业!”

    安水屹拱手执礼,不卑不亢的言道:“微臣拜见皇上!”他虽然在行礼,神态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恭敬之色。

    “出门在外,无需多礼!”杨熠摆动手中的马鞭,斜眸腔调古怪的言道:“朕还要称呼你一声便宜的大舅哥呢,你可是哀妃的亲哥哥!”

    安水屹面色一冷,不悦地言道:“不敢当!”安郡王府众人皆是愤愤不平。

    安茉葭进宫,是安水屹一直反对的事情。昨日,从天熙皇宫传来废后的消息,举国震惊,朝堂震动,更令南郡安氏羞愤难当。如今两族的关系,俨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杨熠傲慢的眼神落在苏离兮身上,略感诧异?随即眼眸中露出迟疑之色,他试探着问道:“离兮?”

    这女子虽然姿容鄙陋,却被安水屹有所庇护的模样?绝顶聪明的杨熠岂能不知?两个人在一起三年之久,她的身形与举动,早就深深刻画在他的心间。即使,她一个字都不说,他也能知晓她就是苏离兮。

    苏离兮连忙点头,不由自主向他走去……

    身后,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苏离兮回头,看到安水屹眼眸沉静:“别去!”

    她的心暗暗揪痛起来,水屹?我、我,该如何开口呢!

    那一边,杨熠顿时两眼冒火,醋海翻腾,他们这样的姿势怎能不叫他燃起汹汹嫉火,安水屹那厮怎能强行抓住离兮丫头的小手?杨熠恨不能拿起一把儿利剑,将安水屹那厮砍成几段。

    “唰!……”的一声,杨熠敏捷地从马上一跃而下,三步两步走到苏离兮的身边,抓起她的另一只手。

    两旁的众人不由惊骇,只觉得自己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丑八怪的女子站在中间,她的两只手分别被两名绝世风采的男子牢牢抓住。他们谁都不肯放开,两双坚毅冰冷的目光僵持在一起,仿若能凭空激出火光来?

    苏离兮左右为难,只觉得自己的手骨都快要被这两个男子给捏碎了。她身体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杨熠魅惑的唇角儿,挂起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的笑:“这还是大名鼎鼎,知书达理的安郡王吗?你抓住朕女人的手意欲何为?可是那北疆苦寒,太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安水屹温雅一笑,眼中却是冰冷的眸光:“苏离兮是谁的女人?尚未可知,皇上在这种局势不安的关键时刻擅自离京,可知后果有多么严重?”

    杨熠眼神凌厉:“怎么?你敢威胁朕,你们南郡安氏这么快就坐不住了?朕早就厌烦透了被你们处处遏制的感觉。苏离兮被你们拐骗到此地,你难逃干系!”

    苏离兮慌忙摇摇头:“小九,你别误会!我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带到此地,幸好在客栈中遇到水屹…遇到安郡王才得以逃脱。若不是他执意相救,我现在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小九?离兮竟然直呼他的名字为小九?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亲近到如此地步了吗?安水屹心头一震动,手上的力道不由就松了几分。

    杨熠趁机将苏离兮拉入自己的怀中:“朕晚了这么一时三刻,也能将你救回来。你根本不必感谢他的所谓‘偶遇’,指不定,这原本就是他们安氏的设计!先将你拐骗走,再来个什么救美,好叫你心存感激。”

    苏离兮哑然……不会的,水屹他决计不是这样的人!

    昶十一快步来到杨熠的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杨熠面露焦急之色,看到此地果然不能久留。他为了亲自寻找苏离兮离开京城,确实冒了极大的风险。

    “离兮,我们走!”杨熠狠狠盯了安水屹一眼:“离朕的女人远一点!”

    杨熠拉着苏离兮向马儿旁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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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庑之下,高高悬挂挂着一长溜的橘色宫灯,那光线照得檐下的昏黄迷眼。

    散发着沉韵淡香的木屏风,阻挡了雕花牙床上的视线。苏离兮躺在床上,身子半掩着蜜香色遍地金的薄褥。半夜里,昶十一和胡老太监在殿外敲门,声音短促而急躁。

    杨熠猛地睁开眼,从她的怀中爬起来,随意披了一件衣袍向外走去。苏离兮迷蒙着双眼坐起来,他回头言道:“朕去去就来,你多睡一会!”

    “哦……”苏离兮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心中却是惶恐和不安。

    寂静的夜里,她似乎听到杨熠在外间走动,薄薄的稍纱窗上映出他们不断徘徊的影子。她听到胡老太监等几个人的声音,什么北疆军、什么密探、什么王背叛了,什么将军又叛了,什么军需不够等等……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从上一次,苏离兮被人莫名的拐骗,回宫已经两个月了。秋天来了,天气逐渐转凉,院子里到处飘落着枯黄的叶子,宫里显得衰败而凄凉,人们的心也越加浮躁不安。

    苏离兮虽然什么也不懂,小九也从来不与她说这些烦恼事。但她不是一个

    傻子,天熙朝如今的局势越来越糟糕了。

    常常睡到半夜里,杨熠会被几个重臣叫出去商讨国事,北方出了水灾,南方出了起义军,北戎国跨界来犯,西兹国哄抬物价,海靖国私贩兵器,安氏为首的重臣们在朝堂上处处为难等等。

    苏离兮叹息着躺下,将自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

    小九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行色匆匆。他脸色的郁色越来越沉重,如山的奏折等着他批复。有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的坐着,孤独的背影一动不动,他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让人心疼又无奈。

    她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呀。每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能,自己甚至在不断地拖累他。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们,各个家族势力强大,多多少少都能给予他一些帮助。偏偏就是她,除了跳舞什么也不会。

    小九才多大,不过二十三岁的年龄,在现代社会就是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青年。可他却要承担比同龄人沉重一千倍、一万倍的艰难。

    外面的半空里又下起了雨,点点雨丝淅淅沥沥飞到了檐下,轻轻击打着窗棂。昏暗空旷的寝宫里漏漏嘀嗒,合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细雨声,显得阴郁而又沉闷,交织出一个昏暗无助的世界。

    苏离兮回来以后,才知道自己惹了多少的祸事。因为她被人拐骗,皇上迁怒于皇后安茉葭,直接废后为哀妃,软禁于宫殿内不得外出。皇上此举,气病了皇太后娘娘,听说太后病入膏肓,常常在夜里骂人。皇帝算是与南郡安氏彻底翻脸了。

    皇宫中亦是人心惶惶,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后宫里的人们都在背后骂她是一个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妖舞伎。好好的一个朝堂、好好的一个后宫,都被她祸害的四处乌烟瘴气。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是怪异的,苏离兮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

    苏离兮深深地自责着,若不是为了自己,贞妃不必被打入冷宫,皇后依旧是好好的,皇上失去了安氏的支持,如同被人剪掉了双翼。心怀叵测的人蠢蠢欲动,各方势力冷眼旁观。

    她苏离兮真是一个祸害呀!小九,对不起,我除了连累你,什么也做不到。

    “嘭……”的一声,从外间传来清脆的碎裂声音,小九什么在愤怒之中,砸碎了什么瓷器?苏离兮惊愕地看着窗纱。

    “都叛了、都叛了!”又传来小九低沉的吼叫着:“朕,真的快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

    胡老太监哀叹着,昶十一,昶十三,昶菁等人也都面色难看。

    苏离兮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害怕看到他的无助与悲伤,莫名的恐慌盘踞在她的心头。

    外殿,昏黄的灯烛摇曳……

    胡老太监横下心来,低声言道:“皇上,西兹国又来信了,斯澜王爷说只要舞伎苏离兮,您若是肯忍痛割爱?西兹国斯澜部落的十万军马,将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杨熠冷冷斜瞥他一眼:“朕已经说过多次了,此事无需再提!”

    胡老太监顿足:“皇上呀,是一个宫舞伎重要,还是祖宗的基业重要?您若是丢失了万里江山,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老奴,也对不起先帝爷,对不起德云妃的救命之恩。”

    胡老太监老泪众横,声音沙哑……

    昶菁几步上前,跪在皇帝的脚下:“皇上,请您将苏离兮交出去吧。南郡安氏恨透了那个舞伎,皇后和贞妃因她被废,此举也能稍微平息安氏的怒火!如今朝堂上众臣都上表要铲除那祸国的妖舞伎,您就……”

    “闭嘴!”杨熠回头,怒气上涌:“苏离兮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能有什么错?朕岂能借助一个女子,来维护自己的江山!”

    众人面色灰暗,闭口不言!皇上变了,以前的皇帝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知借用了多少个女子的势力?可自打这个挨天杀的苏妖姬进宫之后,皇帝的性子变得优柔寡断,常常有一个帝王决计不能出现的妇人之仁……

    “你们都回去吧!”杨熠倦怠地摆摆手:“这些折子先压在这里。至于北方洪灾的事情,从朕的帝王宝库中直接拨出银两,开仓放粮,拯救灾民!”

    昶十一急红了眼:“皇上,那是我们最后的一笔银两了,万千个将士的军饷和粮草呀!”

    “朕意已决!”杨熠转过身去,将后背留给众人,音调悲哀:“都退下吧!”

    “诺……”众人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杨熠失神的坐着,久久地坐着,仿若一座沉寂的雕像。昏暗的光线照在他的侧脸上,泛着清灰而黯淡的色泽。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偌大的外殿中,只有他一个人了,天地间,似乎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窗外的雨点声儿,依旧稀稀落落的飘飞着,有凄冷的风从大殿门缝中钻进来,发出呜呜呜呜的怪叫声响。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地挪动一下,站起身来向内寝殿走去。他轻

    轻推开殿门,双腿如同灌了沉重的铅,一步一步挨到床边躺下,将那温暖的小女子拥抱在怀中。

    黑暗中,他们抱团取暖……

    苏离兮睁开眼眸,感觉到来自于小九身上的寒气,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小九,你冷不冷?”

    对着她,他绽开一个温馨的笑意:“朕还有你,怎么会冷?”

    她的眼眸中泛着隐隐的泪光:“是不是,真的很难?”

    “无事……”他轻笑:“朕可以挺过去!”或许吧?各方面的压力以及叫他没有什么信心了。

    苏离兮心里酸痛无比,向来意气风发的他如今变得这样悲观,可见他遇到了多少艰难之事呀!

    “离兮,若是将来朕什么都没有了,失去这万里江山,失去这皇帝的龙椅。朕沦落为流寇,被人追杀到处逃命乞讨,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甚至还不如你们这些舞伎。你…你愿意跟随着朕、不,你愿意跟随着我浪迹天涯吗!”

    她轻抚着他紧蹙的眉头:“小九,你别说丧气话,一切都会好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对不对?”

    “你愿不愿意跟着朕?”

    “愿意!”她由衷而发的回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有多少的困难,我都跟着你走!”

    “呵呵……”他愉悦地笑着,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