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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好生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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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贱妇!”老者目眦欲裂,破口大骂尤嫌不忿,一口唾向华服女子,却无奈经过严刑拷打着实没了力气,连女子的裙摆边缘都没够到。

    “大胆!”一个内官模样的人尖着嗓子喝了一声,抢先一步,狠狠一掌掴在老者的脸颊上,登时留下个通红的掌印。

    后宫之中,何时少过阿谀奉承之人?

    “狗贼子!”老者狰狞着面目,恶狠狠地瞪视那内官,想要挣扎着扑过去,却拗不过扭着他身体的两个雄壮护卫。花白的胡须,抖动着,上面沾着斑斑血迹,还有身上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袍子下的一道道血印子,可见之前受过怎样的酷刑。

    “长孙大人。”华服女子冷着声音开口了。

    老者不屑地“哼”了一声,昂起头,正脸都不看她。

    “呵!长孙大人好生硬气!不愧是先帝的顾命老臣。”华服女子口中说着赞叹之词,脸上全然都是冷漠。

    “先帝?武氏妖妇你还敢提及先帝!你身为先帝嫔妾,当今天子的庶母,竟敢行勾|引之事!你可知羞辱二字怎么写!你还有分毫妇德吗!”

    “妇德?”华服女子冷然哂笑,“所谓‘妇德’,不过就是你们这些腐儒、道学先生搬出来哄骗天下无知女子的手段罢了!”

    “胡说!”老者不甘地嘶吼着,“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你敢忤逆……”

    “忤逆又如何?”华服女子截断他的话头,“那些浑话本就是错的!我不光要忤逆!我还要把它们统统踩在脚下!”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老者难以置信地瞠目,继而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果然如此!老夫好生悔啊,当年……当年就算豁出性命,也该将你这贼妇结果了!你……你竟然……”

    老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双目中透出惊恐的神色,似是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这万里江山即将被这女子握于股掌之中。

    华服女子不以为然地一笑:“长孙大人猜的不错,终有一天,呵呵,大人追随先帝打下的这万里江山将会……”

    将会易主。

    只是,她顾忌着周遭人等没有把那心中的愿景诉之于口。终究,终究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你……”老者花白的胡须抖得愈发厉害,“贱妇!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报应?”女子冷笑,“只怕我的报应不来,长孙大人的报应就在眼前了!”

    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眸子不由得透出一丝惊恐。‘

    华服女子不愿再看那张憎恨了那么多年的脸,她扭转身,只留给老者一个耀目的背影,声音却依旧漠然,漠然得仿佛那冷酷的内容她浑不放在心上一般。

    “我不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去死。我会让你活着,让你活着见到你的子子孙孙死得一、个、都、不、剩!”女子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

    “毒妇!”老者闻言,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身体。

    女子无所谓地微微一笑,却看不出一丝笑意:“长孙大人也来细细体验一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去死,还无能为力,是何等的滋味……”

    老者一时怔住。他不禁脑中思索着自己何时杀过这位皇后殿下的亲眷。

    女子料到他的想法,唇角扬起,眼中晶莹,看不出是喜是悲是哭是笑。

    “大人当真健忘,竟然不记得永徽四年自己作过什么孽了吗?”

    永徽四年?

    老者不由得思忖回忆。

    猛然间,他忆起了当年事,眉头大皱,似是不得其解。电光火石间,他突地想起当时种种,惊得半晌合不上嘴。

    “你竟然……你竟然……荒唐!荒唐!”他忽的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力气喊叫着,“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女子充耳不闻,微微扬起头。窗外一抹残阳如血,就像……那人那日的决绝——

    那日。

    “殿下,何苦如此?”她痛苦欲绝地凝着那绝色女子。

    “阿武,至多不过一死而已。”那人倾城的容颜不带一丝恐惧,似乎还溢满了期待。

    “若能生,何必死?”她不懂那人何苦非要如此。

    “阿武,我已生无可恋。”那人淡漠道。

    “你还有我!”她冲口而出,再难抑制心中的激荡。

    “……”那人难以置信地扭过脸,面对她。良久,忽的失笑:“真傻!罢了,你去吧。好生过活。”

    华服女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一抹残阳,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殿下,我给你报仇了!

    殿下,你说“为何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我却不能?”,你说“为何男子做得,我却做不得?”,从今往后,我便要让这全天下的男子看个清楚,这江山男子坐得,女子也坐得!

    若有来生,你莫要忘了我才好!

    血。

    漫天的血。

    还有——

    泪水。

    铺天盖地的泪水。

    文澜惊醒了。

    “澜姐!你怎么了?”文晴倚在床边,看着她,一脸的担心,“做恶梦了?”

    文澜下意识地去抚眼角,湿润的,那咸涩的液体已经顺着脸颊滑到了枕头上,在枕巾上留下一团小小的水洼。

    她头痛欲裂,其程度不亚于当年初闻那人的噩耗。只不过,沧海桑田,前世种种,均都成为过眼云烟。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人依旧不知自己的一颗拳拳之心。

    前世,她活着的时候,不懂自己的心;故去了之后,更是无法获知自己的心。

    而今生,那人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也难怪,文澜记得清楚,就像她无数次在梦中回放当年的故事,那人说“罢了”,她让自己“好生过活”,她说她已“生无可恋”,既如此,再世为人,她怎还会记得自己?

    也只有潜意识中,灵魂深处的残识,才能昭示吕靖宸就是当年的那个人——高阳公主李玲。那个绝色倾城的人,那个卓然自我的人,那个自己爱恋了一生一世的人。

    既然如此,老天何苦让自己还存着前世的记忆?统统忘却不好吗?

    一人挣脱一人捡。苦啊!

    “澜姐?”文晴轻轻捏着文澜的肩头,晃了晃。

    文澜倦倦地抬头,疲惫地扫了她一眼,“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恶梦。”

    “你吓哭了?”文晴的食指尖勾过文澜的眼角,不可思议地把手指举到自己眼前,像突然见到et了似的。

    头一次见到澜姐哭哇,啧啧,好神奇!

    文晴不由得好奇她堂姐到底梦到了啥。

    “眼屎!”文澜很不喜欢这种和软弱相关的透明液体出现在自己脸上,她搓了搓双眼,销毁掉证据。

    你们家眼屎长这样?姐你不带这么傲娇的。不就是掉眼泪吗?我又不是外人,有啥好羞涩的?

    文澜被她盯得不自在。

    “怎么不去陪你的小情人?”

    文晴嘴角一抽,姐们儿你就转移话题吧。

    “我这不是来伺候你吗?”文晴笑嘻嘻地攀住文澜的胳膊。

    “少来!”文澜板着脸,嘴角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

    “其实是她不让我陪。”文晴扁着嘴,委委屈屈的。

    “为什么?”文澜不解,“她过去不是一直攀附你吗?”

    啥叫攀附?文晴默默翻个白眼,姐你能不能用点儿褒义词?

    “还是她找到下家了?就像你们上回分手那样。”文澜耳闻目睹,一向对上官橙其人没什么好印象。

    “能不能好好唠嗑了?”文晴一头扎到文澜肩窝里,蹭啊蹭。

    “别闹!痒……”文澜揽住她肩头,让她安分些。

    “她失忆之后,变了好多,变得……”

    “变得如何?”文澜揉着文晴的脑袋,追问道。

    “变得……让我更喜欢了……”文晴脸红。

    “花痴!”文澜轻点她脑门。

    “她确实也很漂亮啊,”文晴若有所思,半晌,突然道,“澜姐,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文澜怔住。

    前世?这个当然有。她就是亲身体验者。

    “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是……”文晴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嗫嚅着说出了口,“就是,和你分享个秘密,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妈也不能告诉。”

    文澜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好笑,“你说就是。”

    “我小时候总是做一个梦……”

    “梦到什么?”文澜饶有兴趣。

    “梦到一个女人,都是同一个女人,只不过场景不同。而且,”文晴深吸一口气,盯着文澜的双眼,缓缓道出,“那个女人,和上官橙长得一模一样。”

    “……”

    “是不是觉得特不可思议?”

    何止不可思议?文澜已经被惊住了。

    “所以,你和上官橙在一起,就是因为她像你梦中的那个女人?”文澜眉头微蹙。

    文晴脸一红。

    文澜坐实自己的猜想,“你还真是……”

    “我要是说失忆后的上官橙,更像我梦里的那个女人了,你是不是更要鄙视我?”文晴悻悻地低下头。

    一瞬间,文澜的身体僵住了,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猛然支起身体,强迫自己缓着声音。

    “你的梦都是什么内容的?我是说梦见那个女人的时候。”

    文晴没想到她堂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声线都颤抖了,不过想想这事儿也确实挺诡异的。

    她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内容挺多的。有时候是看她写字,有时候是在漂亮的像花园的地方陪她看花,有时候……”

    文晴突然没脸说下去了,脸皮臊得通红。

    “和她亲热吗?”文澜接口问道。

    “额……”姐你真了解我。

    文澜垂头不语,内心里却是澎湃激荡。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怎会如此?

    老天爷你如此安排到底是要做什么?

    “澜姐,你是学心理学的,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文晴见她久久不语,更忐忑了。

    “晴晴,你最近梦到那女子是什么时候?”

    文晴一呆,狐疑地凝住文澜,这声音柔的,这表情慈爱的,这还是她高冷的大堂姐吗?她妈都没对她这样过。

    好怕怕……

    澜姐不会是被磕坏了脑袋了吧?

    文晴怯怯地:“就在前几天,上官刚醒来不久。之前已经很久没梦到了。”

    果然。

    文澜深吸一口气,她的心脏快要跳疯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梦到在一个挺漂亮的大殿里,一个穿得华丽丽的女人正在和上官橙,啊不,和上官橙长得一样的女人,在聊天,然后,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疯疯癫癫地跑了进来,缠着那个华丽丽的女人腻腻歪歪……”

    澜姐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好不好?我又不是你的崽儿……

    神啊,我明儿要不要领着这位心理学博士去看看心理医生啊?

    文晴的内心在咆哮,在震颤,恰似千万只草泥马一会儿排成s形,一会儿排成b形。